数名军士按他不住,被他挣脱了。只听得当啷一声,元得雪持刀在手,夜幕下寒气凛然,如紫电一闪而过。
近旁响起一阵惊呼,沈星桥滚鞍落马,避开了对方一击。他拔出腰间长刀,眸光沉沉:“元得雪,你要造反不成?”
众人都一动不动,沈星桥亲随使了个眼色,元得雪数名兄弟旋即被军士按住,忍不住大呼起来。
沈星桥冷冷地瞥了一眼,斥道:“聒噪!”
元得雪怒气更甚,挥刀向沈星桥冲杀过去。沈星桥并不躲闪,一刀朝对方面门劈下。元得雪吃了一惊,这狠厉刀法,竟是要置他于死地。对上沈星桥淡漠的双眸,飞速流逝的余晖冷却了他的鲜血。
两人缠斗了几个回合,元得雪忽而身形一晃,歪斜着扑倒在地,死命凭长刀撑着,才勉强直起身子。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沈星桥,那张疏朗的面容不曾流露出半分心绪。
沈星桥只是擦了擦并未染血的刀身,将长刀收入鞘中。
一支利箭深深射入元得雪后心,纤细的白羽仍旧在风中微颤。元氏兄弟撕心裂肺的喊声戛然而止,雪亮的弯刀沾染了血污,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
元得雪的眼睛到死也没有闭上。
沈星桥伫立良久,认出这一双眼睛与元破寒何其相似。有那么短短一瞬,心底传来貌似蚁噬的细微震颤,旋即又被旷野间呼啸而过的长风吹散。
骑兵围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后方人马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何事,见诸军止步,本以为可以就地休整过夜,没想到中军很快又传来号令,今夜衔枚疾走,明早到稷原城下。
元氏兄弟手下人马终日奔波,闻令便叫苦不迭。几名军主不见元得雪回来,也不敢擅自拿主意,只得硬着头皮领命。
夜中又下了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黑漆漆天幕闪烁着几点银光,如同盛夏记忆里星河流下的碎屑。
元氏兄弟的尸首扔在道旁的沟里,被荒草遮蔽,如今又白雪掩埋,一时半会儿没人能发现。
沈星桥沉沉地想,等到击退稷原城敌兵,就说他们都已经战死,尸骨无存,裴善渊也说不得什么。
他心中隐隐作痛。
裴善渊固然说不得什么,为何他仍旧心绪不宁?
是担心成襄远看出端倪吗?
沈星桥在心中摇了摇头,他岂会在乎成襄远的看法。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清楚,一时间心绪微茫,冰冷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裹挟着轻飘飘的雪簇,将他眼角眉梢都染成一片斑白。
打完这一仗,他再也不要留在关中。
下半夜风雪止歇,荒道上依旧黑漆漆一片。衰草飘摇,古丘寥落,如同模糊不清的剪影。
正巧是晦日,茫茫天幕中连个月牙都没有。然而沈星桥知道,过不了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身后隐约传来一阵隐秘的骚动,军士气喘吁吁地跑来,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将军,元将军来了!”
沈星桥心神一晃:“哪个元将军?”
元氏诸郎君都快死光了,除了元破寒,还能有哪个元将军。
他心下一沉:“他来做什么?”
军士道:“是裴将军派他来助阵。”
沈星桥暗骂裴善渊多事,思忖了一阵,兜转马头前去相迎。
元破寒率一军人马前来,倍道兼行,好一场奔波,才勉强赶上了大军。他怪道:“沈将军为何急行?”
沈星桥道:“当年南征海寇之时,镇国奇袭曲江城,元将军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