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沉吟一番,唤中书令萧璞入内,将方才种种交代给他。
萧璞时不时打量成之染,眸中亦颇多迟疑。他一一记下,却又听天子问道:“你的阿弟和小叔,节义刚烈,未曾辱没门风。你说,朕该如何追赏?”
成之染心中哀切,对上天子似是悲悯的目光,声音竟有些哽咽:“能得陛下挂怀,已是朝廷大恩。倘若承蒙封赏,襄远位居刺史,可封县侯。望朝仍是白身,可封亭侯。”
天子恍若叹息,直到成之染告退,眸中始终闪烁着一丝微光,如同殿外桐槐露出的日影,幽幽地晃动,令人心底斑驳。
成之染回到镇国府,府中大小僚佐出迎,她在众人之中一眼望见了萧群玉。
饶是炎风烈日随人,可见到她的萧长史,那人依旧如初见之时,好似一枝挺秀的寒梅,单单站在那里,眼角眉梢萦绕着沁人心脾的清凉。
成之染心头有许多疑问,唯有萧群玉才能解答一二。
萧群玉似是一笑:“女郎此去御前,想来诸事顺利。”
成之染颔首,到前堂坐定,细细说给她听。
萧群玉略一思忖,道:“今上钦命改制,这是镇国府的大事,少不得与孟尚书商量。”
成之染问道:“孟公在尚书省,处事如何?”
“政事还算通达。”
“比之何仆射呢?”
萧群玉摇头:“哪个能与何仆射相比?”
成之染喟然。龙首玉玦在眼前晃了晃,她闭了闭眼睛,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了萧群玉一人。
偌大的堂中登时显得空荡,耳边依稀传来啁啾鸟鸣。
成之染默然良久,问道:“何仆射,究竟是怎么死的?”
明明才过了一年半,却好似上辈子的事,连同记忆都蒙了一层灰尘。萧群玉沉吟道:“大军出征的那个冬天,何仆射便病倒了。我时常前去看他,他似乎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到了第二个冬天,大约是朝廷要封相国为梁王时,他已经病得不能朝参。”
成之染问道:“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
萧群玉眸光微动,道:“是他临终前一日。”
成之染心中没来由一紧,追问道:“他可说了些什么?”
萧群玉缓缓颔首,道:“有句话,何仆射叮嘱我亲口转告女郎。”
成之染微微挺身,按在几案上的手指有些发白。她张了张口,终究以沉默的目光望着对方。
萧群玉轻启朱唇,滑落的字句如同珠玉琳琅,闪动的声息经久不息。
“何某,终是魏臣。”
第345章令尹
成之染仿佛卸下了所有力气,久久地望着面前的虚空,骄阳灼热而溽湿的气息随微风卷入,轻轻扑在她面颊上,周身的血流却似乎凝固了。
电光石火之间,数年来萦绕心头的疑惑顷刻间有了答案。
她问萧群玉:“前锋克复洛阳时,朝廷封我父为梁公,究竟是谁的指使?”
萧群玉拱手:“梁公之议,并非上意,也并非出于何仆射。”
成之染蹙眉:“有何不能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