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疲惫,梁初楹的嗓音是沙哑的,声音像一根在微风里飘荡的丝带,说着:“……你记得孙红萍长什么样子吗不记得了吧。”
梁聿捏着照片的指尖加重了几分力气,他脑中空白一瞬,倒是真的没有任何印象。
可那是他的妈妈,他怎么可能连孙红萍的脸都记不起来,也没有认出果果。
梁初楹很慢地飘到孙福生往下跳的那个窗台,话语轻得失去了重量:“是啊……为什么不记得了呢我又为什么不记得呢!”
两个人都静默着,梁聿的脚未能挪动哪怕一步,他的呼吸由重变轻,再由轻变得更加重,眼底却仍旧灰茫茫一片,像今年新下的雪,覆盖掉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片茫然。
“出太阳了,我们回去吧,这个定金,你应该满意了。”梁初楹说。
梁聿没听她的,走到窗前,突然想伸手抓她,被梁初楹躲开了。
“你到底知道什么!”梁初楹的睫毛抖了抖,她把册子合上,突然间有些沉默。
聂湛又问她:“可以吗?”
梁初楹看看他,说了“好”。
进小区大门要得到里面住户的允许,梁初楹让保安联系了金母,得了允许才进去。
聂湛进不去,所以每次都只能站在墙边给金友媛递东西。
梁初楹进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围墙边上的金友媛,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家,结果那个聂湛明明都摔得那么惨了,还踩着石头扒在围墙边上冲金友媛笑着招手。
她扯都扯不动,金友媛频频回头看他,聂湛跟她说:“下次还在这儿——”
梁初楹恶狠狠回头警告:“不可以。”
再往楼梯间走的时候,梁初楹把手表和那本册子一起给了金友媛,问她:“怎么和那个人认识的?半夜里偷偷跑出来太危险了,以后绝对不能这么做。”
金友媛抱着那本册子,重重点了几下头,然后才开口:“就是……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总碰见他在小区门口发传单。”
全是旅游宣传的传单,每天早上都会往她手里塞一份,然后腼腆地笑着说让她假日去那里玩玩。
有一次金母去那堆排得乱七八糟的电瓶车里找自己家的,金友媛得了空能跟他聊天,她问他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聂湛只是笑,说:“对啊,到处都很好玩。”
金友媛每天早上会偷偷跟他搭几句话,一来二去就熟了,她说因为年纪小,父母工作忙,她总不能出去玩,聂湛就经常给她拍照片。
在上楼的时候,金友媛拉着梁初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拼了个单词,小姑娘低着头,声音温温的:“他说他可以当我的——”
“e-y-e。”金友媛撒了手,“我知道,这是眼睛的意思。”
梁初楹侧目看了看她,沉吟一下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件校服上的校徽明明是三中的,在他从包里翻册子的时候梁初楹看见了他包里的课本,应该是初三的教材,金友媛因为之前的事在家待了几年没上学,所以现在还在小学五年级,实际上两人就差两岁。
其实让金友媛多交朋友没什么不好,只是那人总让她晚上出去跟他见面,实在不能放心。
而且……
梁初楹抿紧唇。
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有一个初三的学生大早上的专门跑到小区门口发传单,还天天来,怎么看都不是偶然,像是故意要等着某个人一样。
她告诉金友媛:“不论你跟他关系再怎么好,如果以后没有认识的人在场,你不可以偷偷跑下去跟他见面。”
“他不是坏人……”金友媛的步子沉了沉。
梁初楹看看她,声音变得很轻:“即便你和一个人是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朋友,都有可能遭受背刺和欺骗,更何况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一个人是好是坏都是可以装出来的。”
她发觉自己说得太多,金友媛不一定能理解,于是她不再往下说,只是草草总结:“如果你信我比信他多,就听我的,不要单独跟他见面。”
金友媛最后还是妥协,点了头,把册子塞进衣服里藏起来。
梁初楹稍微缓了一口气,她知道金友媛最信她。
进了屋子以后,金母先把金友媛骂了一顿,让她以后不可以趁着父母睡觉的时候跑出去,说到最后的时候简直要哭,金父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金友媛也被说哭了,一直说“对不起”。
金母叹叹气,让她回房间睡觉,梁初楹也准备走,被金友媛叫住。
她回了趟房间,带了三个自己捏的粘土小人,三个人并排被黏在一起,是坐在长椅上休息的场景。
最左边的是梁聿,中间是在喝奶茶的金友媛,最右边的是梁初楹。
金友媛把东西给她,让她转送给梁聿:“哥哥请我喝了奶茶,我也想送他一点什么,这是我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