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旋即,她便重新端起了笑颜。
她上前一步,恭敬对萧观开口:“正有一事想请示殿下,只需几句话,还请殿下许我说完再走。”
看一眼新人,萧观道:“讲。”
宋湄也凝神听张孺人笑着说:“今日与、与妹妹闲话,恰好说起从前读书、上学的事。我便想起大郎已四岁,只由我和薛妹妹、乔妹妹开蒙,恐耽搁了。不知殿下能否请位先生来……”
萧观的神色并无变化,她说话的声音却一个字比一个字小。短短两三句话,像说了一刻钟那么长。
她忍住没去看新人的神色,更不奢望新人替她相求,只等着殿下的回答。
“他才两岁六个月,请来先生也无用。”萧观道,“待他满三岁,我自会安排。”
他问:“还有什么话?”
“多谢殿下还记——”自知失言,张孺人慌忙说,“妾身无话了。”
萧观颔首。
“妾身……告退。”
她看一眼新人,笑一笑,权当告别,便低下头,缓步后退、后退、转身,快步离开。
宋湄看一时她的背影,又看一瞬萧观。
她发觉,张孺人还不知道她的姓名,所以面对萧观时,只能用“妹妹”模糊指代了她,不提姓氏。
但,就算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就算这一日相处平平,也并不妨碍张孺人拿她起话题,为自己谋求利益。
“还没问,”在她思索的这一瞬,萧观已向她走过来,声音轻轻飞入她耳中,“你叫什么?”
“奴婢——”宋湄想一想,改口,“妾身姓江,名宋湄。”
“‘大江东去’的江。”她直视萧观震动的眼睛。
不是“彼美孟姜,洵美且都”的姜。
不是“姜侧妃”的姜。
即将入夜,天气转凉。一阵风稍大了些,吹得松针摇摇颤动,也将檐下灯笼吹得轻晃。
萧观侧身立在门边,忽然有些恍惚。
些灯光映在面前人的眼中,仿佛她的双眼又像昨夜,燃着灼灼的火。
半晌,他用随意的语气说:“自己家里,不必‘臣’来‘妾’去。”
他转身迈入堂屋:“只称‘我’吧。”
宋湄回神,忙跟在他身后入内。
自有侍女奉上盥手之物,不必她来服侍。
这时,十余个提食盒的侍女仆妇绕过回廊,来至檐下,为首一人便是严嬷嬷,笑吟吟给宋湄使眼色。
她接受了严嬷嬷的好意,尽量自然笑了笑,问萧观:“殿下,摆饭吗?”
萧观颔首。
侍女们鱼贯入内,捧盒摆饭。萧观放下擦手的棉巾,便有碧蕊芳蕊给两人捧茶。
十几年的情分,抵不过丈夫,更抵不过整个康国公府的大事,说舍,也就舍了。
娘子的意思,一个丫头,死了也就死了,只要不牵连旁人,“就值得冒这个险,总不会更差”。
论理,做奴婢的只应听从主人之命,不该多想。可经过前日,她又怎会没有“兔死狐悲”之感。
可听过这些真心的劝告,凌霄却只顾低着头,并没立刻回应她们。
过了好半晌,在屋里的吵闹声低了下去、紫薇也快忍不住再开口问她的时候,她才讷讷地出了声:
“可、可娘子不是应了她,会把她的母亲、妹妹,都放良吗。”
紫薇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怕自己说出不好听的伤了情分,只扭头看玉莺。
但玉莺也不敢再往深里劝了。
毕竟,“娘子应了我,会放良我的母亲妹妹”,是昨日告别时宋湄亲口说的,娘子也没反驳。虽然娘子早在让宋湄做妾时,就应过会放良她的妹妹,可从宋湄铺房算起,也才半个多月,宋湄又才走了不到两日,无凭无据,她怎么敢说娘子一定不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