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爱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明明是他的族人,怎么突然便轮到她邀请他?
成霖喉结微微滚动了下,没有开口。
什么东西,炙热地,无声地,迅速地膨胀。
充盈在心脏之中,流过四肢百骸。
太满了。几乎要溢出来。
让人说不出话。
最后他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模糊的语气词:“……啊。”
“他们的性格都比你好太多了。”时伊感慨起来,“我以为你是有什么童年阴影性格才这样,没想到你是从小就这样……”
“哪样?”
她见过小时候的他了吗?
成霖突然发问,吓了时伊一跳。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搭话,眼睛眨眨,一时竟然没接上。
成霖抿紧了唇,似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她能够毫无阻碍地顺利进入他的记忆深海当中,待他醒来,也会知晓一切的。
根本没必要问。
多此一举。
成霖不再言语。他抬起手,视线微凝,周遭弥漫的、属于成蝶的记忆之血仿佛受到无形牵引,化作淡蓝色的光点,被他净化,再尽数吸收。
而与此同时,那些被净化后的、更为清晰的记忆碎片,也随着成霖操控的水流,温和地朝时伊奔涌而来——
……
好像是在什么餐厅里。
灯光昏黄,色调温暖。
银质刀叉被裹上了温柔的光晕,轻缓动听的音乐流淌,如约会一般的暧昧氛围不断氤氲。
“我也不想吃人的。”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温和的年轻男人苦笑了一声,语气沙哑而无奈,他推了推眼镜,“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是他——
时伊立即反应过来。
是在路如砂记忆中见过的男人!
这时的他好似比路如砂记忆中更年轻一些,眉眼中带着些青涩,他摆弄着刀叉,望向面前空空如也的餐盘,语气甚至有些委屈:“就像你们水族想守护家园一样。我也要守护我们饕餮种啊。”
男人抱怨道:“我们都快要因为饥饿而灭绝了呢。这世间的法则本就如此,弱肉强食,进化者就是我们天生的食物,你们仗着自己会说话,将自己摆上道德制高点,我们找谁说理去呢?”
视线晃了一晃。
“啊,不要这样看着我啊……成蝶族长……”
他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双手交叉置于身前,灯光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晕,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眼眸。
“难道一朵花需要为它的绽放道歉?难道鹰隼需要为它的利爪忏悔?”他轻声道,“不说进化者了,就说蓝星人,他们大块朵颐地吃掉那些鸡鸭鱼猪牛羊时,也像我一样,这么礼貌客气地面对面听过它们的心声吗?”
“和食物谈判,已经是我能够做出最大的让步了。”他轻叹一声,双手一摊,道:“不过你们说得对。如今的食物……确实不够纯粹。进化者那些多余的善良、无用的正义、累赘的情感,就像美酒中掺了泥沙,确实令人作呕,不吃也罢……但不吃又真的好痛苦,饥饿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我,让我想要发疯,想要拉所有人一起陪葬……”
“幸好还有你们水族,如此纯净,如此璀璨……哦,那个银发的小子,也是你们水族的吧?……呵。”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男人语气微沉,突然轻笑一声,面部肌肉骤然缩紧,好像咬了下牙,“那小子,还真是受海底那些老古董的喜爱呢。”
“罢了。既然你们可以抵消我的食欲,缓解我的痛苦,”这丝不悦很快被他驱散,他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具,男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成蝶苍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那么,就如你们所愿吧。”
……
视线起起伏伏,好像谁在跌宕的心跳中跌撞地奔跑。
成蝶猛地撞开了一扇未完全闭合的金属门。
放眼望去,四壁皆是直抵天花板的巨大陈列架,上面摆放着无数个大小不一的透明容器,像是一个存放各种诡异物品的档案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