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什么愤怒的族人?
哪里有什么咒骂与怨恨?
这里根本没有下雨。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他们依然站在那片空地上。
但周围,是无数静默站立的水族族人。
他们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穿着素净的衣物,面容肃穆,眼神悲怆却坚定。他们静静地望着高台的方向,没有人嘶吼,没有人哭泣,只有一种庄严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长老已经须发皆白,他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出人群,问:“谈判结束了吗?”
“嗯,”成蝶面色苍白,看起来疲惫不堪,族长华服也掩不住那份沉重,但她站得笔直,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魔物向我和校长,提出了两个要求,必须全部达成,才可以休战。”
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捏出水来。
“第一个,学院需要定时定量地向他献祭进化者——刚刚死亡的也可以。只要供他进食,他将安于深渊之下,再不出现,扰乱这世间秩序。”成蝶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诛心,“第二个,他要求交出成霖,由他亲自处置。”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不可能!”站在最前方的白发长老须发皆张,手中权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第一个吼了出来,“把成霖交出去当交换的筹码?还要用无数性命去填饱那魔物的肚子?我这把老骨头第一个不答应!我们水族,绝不做出卖同族、苟且偷生之事!”
“安于深渊之下,再不出现……怎么可能?他唯一忌惮的就是成霖少爷!小少爷和圣地生灵相处那么久,只有他身上纯净的本源之力才能克制住那魔物——”女人紧紧搂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交出少爷,就等于自断手脚!到时候我们连最后一点让他忌惮的东西都没有了,才是真的任人宰割!”
“对!绝不能交出成霖哥哥!”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挤上前,眼睛亮得吓人,声音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清醒,“交出去我们也会死的!族长,那些怪物不会放过我们!他们怕成霖哥哥!”
“水族的脊梁宁折不弯!”脸上带着疤痕的战士双目赤红,声如洪钟,“用孩子的命换来的安宁,我呸!那叫耻辱!”
“没错!那魔物的话能信吗?!”
“这是要我们水族背上永世的骂名啊!”
“今天能交出成霖,明天就能交出我们任何一个人!”
人群后方,一个失去了手臂的年轻战士,用剩下的手高高举起他的断刃,嘶声呐喊:
“毋宁死!!”
这三个字,仿佛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瞬间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共鸣!
“毋宁死!!”
“跟他们拼了!!”
“水族没有懦夫!!”
“安静。”成蝶威严的声音压下喧嚣。她看着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声音很轻,“我和大家是一样的心情。但如果……只是如果。”
她顿了一顿,声音艰涩:“如果……我们全部战死,唯一能够克制那魔物的水族血脉断绝,蓝星怎么办?进化者学院怎么办?我们如何用这亿万生灵的将来去进行这一场豪赌?”
广场上渐渐地安静下来。
沸腾的热血在更沉重的现实面前缓缓冷却,只剩下无声的窒息感。
成蝶身旁,是进化者学院的校长。
他深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年轻的面庞上带着未经世事的锐气与不容置疑的真诚:“成蝶族长,水族的各位!”
这时的校长刚刚上任,手中没有那本陈旧诡异的书,充满朝气,也充满斗志:“我代表进化者学院表明立场,我们尊重并支持水族的任何决定。若你们选择抗争到底,整个学院愿与你们并肩,同生共死!”
“我……”他道,“我会去和每一位族长沟通,说明情况!我、我一定可以说服他们!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我们必须团结……”
没有人告诉过校长,是成霖放出的那魔物。
别族遭受如此无妄之灾,要如何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呢?
“校长。”成蝶打断了他,她必须说出真相,“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是成霖……”
她想说,是成霖带来的那颗被污染的琉璃贝,才导致了这一切。
然而,她的话还未出口——
“是成霖少爷重伤了那魔物!”
台下,那位白发长老猛地高声喊道,声音洪亮,盖过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