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时眼角眉梢流露出潋滟媚色,唇边两个浅浅的笑涡,衬得面容苍透干净。
云笙一时瞧着出了神,而后匆遽避开视线,意识到他又是在捉弄她,她又羞又恼,耳廓都热了起来。
她其实很不喜欢沈竹漪这种心情好便逗弄她,心情不好便威胁她的态度。
就好像她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他密室暗格里的那些任人玩弄的木偶罢了。
她时常告诫自己,不可被皮囊表象迷惑,却还是时不时着了他的道。
她是俗人,自然无法对美色镇定自若。
可远离蛇蝎美人这个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时刻铭记在心的。
他和她说话之时时常带着蛊惑之意,且这已经不止是第一次了。
前段时间尹钰山时常找来她的住处,她不想见他,便不给他开门。
他在外头拍院门,叱责她没有良心。后来他仍不死心,甚至找去了明霞峰,被结界挡在外头。
云笙觉得自己给沈竹漪带来了麻烦,止不住道歉。
倚在桌边的沈竹漪懒洋洋道:“整日像是蝇虫一般在耳边叫,师姐难道不觉得烦闷么?”
云笙小声说:“是挺烦的。”
他勾着唇,眼底一片幽深,柔和清澈的声音似淬了毒的蜜糖:“只要师姐亲自开口……我可以帮你。”
云笙虽然是要和尹钰山恩断义绝,却从没想过要他性命。
她心里害怕,装傻没有回应,沈竹漪则垂下眼,漠然地摩挲着腰间的蝴蝶刀。
相处这段时间,云笙对于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和时不时的语出惊人有些习惯了。
他似乎很喜欢诱导她去破坏规矩,试图唤醒她心底的阴暗面。
真真像是那生了神智的精魅,刻意将人引诱堕落。
想至此,云笙摇了摇头,面露正色道:“我是很想习剑,想的不得了。可是既规定了不能外传,想来是沈氏祖传下来的宝贵经验。我一介外人,确实不方便知晓,又如何能央求小师弟破坏规矩呢?况且此事若是被他人知晓了,对小师弟也不利。”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拖累于你。”
沈竹漪盯着她片刻,唇角戏谑的笑也蓦地淡去。
树叶的缝隙透过来斑驳的阳光,却怎么也照不到他眼底,声线也暗藏戾气锋锐:“那你怕是不知。这世间有很多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去偷,去抢,甚至……”
他面无表情道:“灭门绝户,屠城亡国。”
云笙瑟缩了一下,她斟酌片刻:“这天下间是有许多恶人,可是也有诸多好人。若是因群邪所抑,以直为曲,因魑魅魍魉而对世间万物失望,是非常不值得的。”
半晌,沈竹漪似是嗤笑了一声。
他的语气亦显得凉薄:“我记性不好,忘了师姐生于温室,不曾遇过飞灾横祸,心怀善念循规蹈矩也是应该的。是我不该说那些忤逆的话,脏了师姐的耳。”
云笙一怔。
其实她能体会到他周身的戾气,她是想告诉他,世间并非他想的那般险恶。
可是偏偏她嘴笨,说出来倒像是说教。
她心中发涩,不知哪来的勇气,抬眸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你怎知我未曾遭遇过世间险恶呢?”
说这话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被师妹算计冤枉,被同门咒骂是叛徒。
视为生父的师父不肯信她,就连一同长大的玩伴也劝她认罪。
在落霜境的那整整几年里,她浑身都好痛,寒风凌冽,喉间的血不曾断过,她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死之前还盼望着他们能还她一个清白。
再度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云笙也说不清心里的委屈从何而来。
这些事成了她一人的枷锁,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每到午夜梦回,都会折磨她彻夜难眠。
她双睫轻颤,鼻尖酸涩,眼眶也渐渐湿润。
她不想在沈竹漪面前丢脸,凭白惹他笑话。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