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所事事地坐在步辇上,在宫中闲逛,等到了傍晚,这才想到今日还没有看过她那半死不活的夫君,忙让太监们抬她过去。
到了程明簌躺着的地方,他依旧没有醒,太医也弄不清是为什么。
他身上的伤都开始结痂了,人却一直陷在昏迷中,这么久来毫无醒过来的迹象。
薛瑛坐在榻边,看着程明簌的脸,唉声叹气。
要是以前,她说那些刻薄的话,他早就跳起来阴阳怪气。
薛瑛都已经守了他半个多月,总不能守一辈子。
她伏在他耳边,幽幽说:“我欠你一条命,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定然求哥哥,以王侯的规格将你风光大葬,棺材里塞很多的陪葬品,够你在地底下挥霍的,不过……你就算不死,一直这么昏睡着,我也要去找别人,我这么年轻,我总不能守活寡呀,但我不会将你丢下不管,等我找了新的驸马,我带他来你榻前磕个头,怎么样?”
榻上的人一动不动,薛瑛直叹气。
她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干等着不是办法,她要做两手准备。
没多久,薛徵忙完政务过来探望程明簌。
他还没有告诉父母,程明簌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不过薛徵这辈子也不可能说,他只会竭尽全力寻找大夫医治程明簌。
薛瑛坐在一旁,看着太医为程明簌换药,她脸上露出不忍,攥紧了裙摆,等太医换完药离开,薛瑛犹豫道:“哥哥……”
薛徵看向她,“怎么了?”
“要是程子猗一直醒不过来,我、我可不可以……”她抿了抿唇,小声道:“重新招驸马呀?”
薛徵愣了愣,而后点头,“可以。”
薛瑛为难地道:“可我怕他记恨我。”
程明簌一直很小心眼。
他要是哪天醒了,发现她已另找新欢,或是他去了地底下,看到她和别人恩恩爱爱,说不定做鬼也要缠着她。
她就怕这一点,薛瑛胆子小,经不起吓。
薛徵轻声道:“不会,一切我来承担,是我做主让你再嫁,他要记恨就来记恨我。”
薛瑛有了他的保证,这才安心一些。
她又坐了一会儿,看向程明簌,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而后起身回寝宫。
程明簌身边有宫人时时刻刻照看着,用不着她亲力亲为,更何况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脚步声慢慢走远,属于她的香气也渐渐散了。
程明簌一直昏睡,他并非完全没有意识,许多时候,他都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听到太医们是怎么讨论他的病情,也听得到最初的几日,薛瑛总是伏在他榻边哭,眼泪流到了他手边,她哭起来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像奶猫,惹人怜爱。
程明簌怕她哭,除了床上,别的时候,她一哭,他就拿她没办法。
他很想给她擦眼泪,眼睛却睁不开,手也动不了。
其实听到她为自己的伤势而哭泣时,程明簌除了心疼她的眼泪外,还有一点欣喜。
薛瑛为他而落泪,不正是在乎他的表现吗?她若不心疼他,在乎他,又怎会为他哭。
只是这哭声没持续多久,程明簌便常听见她唉声叹气,到了今日,她似乎终于忍不住了,趴在他耳边,商量着再嫁的事。
程明簌气得七窍生烟,又无能为力,他还没死呢,她就趴在他身边盘算着找新欢的事。
她的哀伤,只持续了半个月。
程明簌心里又气又无奈,气她这么无情,无奈的是,他说不出指摘的话。
他的神思一直是飘忽的,完全清醒的状态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处于一片混沌中。
光怪陆离的梦魇一遍一遍地折磨着他,串不成线。
程明簌想起许多东西。
想起他进京赶考,跟随老师去武宁侯府拜访,碰到个落水的少女,正值暑夏,她穿得单薄,纱裙沾了水紧紧贴在身上,遮不住的曼妙身躯。
程明簌跳下去将她救了上来,按照村中赤脚大夫教的方法,按压她的胸口,将人提起来,催吐脏水。
少女醒来后,不但没有感激,反而扇了他一巴掌,之后又多次雇杀手杀他,程明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脱。
他后来才知道,少女便是武宁侯府的二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只是性格嚣张跋扈,仗着家世,胡作非为惯了,这样的人,要嫁的也是人中龙凤,看不上一个穷书生,可她被他摸了身子,只能先下手为强,避免书生想要挟恩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