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得对……你就是个窝囊废……总是心软,总是犹豫,觉得“差不多”就够了……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失去!失去她也失去一切!
两种念想在他体内疯狂撕扯,让他头痛欲裂。
崔韫枝被他压在身下,承受着他身体的重量和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混乱气息。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上滚落的那滴冰冷的泪珠,砸在她滚烫的脸颊上,那触感异常清晰。她的心,在这样的混乱中,竟诡异地停了一拍。
那滴泪,像一个微小的缝隙,让她窥见了他如的疯狂下深不见底的痛苦。
“……照山?”她试探地、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微弱哽咽,轻声唤道。她努力想撑起一点身子,试图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想触碰那滴泪痕,想说点什么。
然而,她这微小的、想要靠近的动作,在沈照山高度紧绷、充满偏执的神经里,瞬间被扭曲。
“不!别想!”沈照山瞳孔骤然紧缩,如同受惊的猛兽,低吼一声,刚刚因自我怀疑而松懈一丝的力道瞬间加倍,他将她按回锦被之中,身体更沉地压下,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她的双腕,按在头顶上方,彻底封死了她任何细微动作的可能。
“放开我!沈照山!你听我说!不是……”崔韫枝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弄得更加惊惶恍惚,徒劳地挣扎着,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停下!求求你……停下来……照山……”
她的哀求如同投入风暴的石子,瞬间被吞没。
沈照山眼底的混乱似乎被她的挣扎再次点燃,那魔鬼的低语重新占据了上风。
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眼看就要——
“笃、笃、笃。”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骤然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疯狂前奏。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睡意、软糯迷糊的童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委屈和散不开的依赖:
“爹爹……爹爹?你在里面吗?我……我睡不着……做噩梦了……你能来陪陪我吗?”
是沈驰羽。
这稚嫩的、毫无防备的呼唤,像一道无形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沈照山周身那层偏执编织而成的厚茧,也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室内令人窒息的黑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照山压在崔韫枝身上的所有动作,都在这声呼唤响起的瞬间,彻底僵住。
他维持着俯身钳制她的姿势,如同一头骤然被抽去魂魄的巨兽。
只有他微微侧向门口的头颅,和骤然紧缩又缓缓放大的瞳孔,显示出他听到了,并且认出了这个声音。
那双赤红的的眼睛里,疯狂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茫然,以及一丝被硬生生从深渊边缘拉回现实的、狼狈不堪的清醒。
狂乱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第一次清晰地盖过了他自己的呼吸。
压在崔韫枝身上的重量,似乎也在这一声呼唤中,无声地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
沈照山像一头暂时蛰伏但伤口仍在溃烂的凶兽。
崔韫枝的心悬在半空,每一次与他相处,都像在薄冰上行走,不知哪一刻冰层会骤然碎裂,将他连同自己一起拖入那令人窒息的深渊。
他时而一如既往地沉默,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灵魂被抽离;时而又会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令人心惊的占有欲,将崔韫枝禁锢在方寸之地,反复确认她的存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崔韫枝完全陌生的、让她背脊发凉的暗流。
每当这种时候,崔韫枝都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沈照山了。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交织在一起,似乎彻底重塑了他,在他心底留下了无法愈合、甚至日益溃烂的创口。
崔韫枝不知道自己哪个动作、那句话会忽然戳中他。
但是在沈照山的情绪濒临失控,那层薄冰即将碎裂,崔韫枝感到绝望再次攫住心脏的时刻,一个小小的身影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
“爹爹,我功课写好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爹爹,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开花了,好香啊,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爹爹,我……我好像有点饿了……”
每一次、每一次都卡点儿卡得恰到好处。
*
这一日清晨,沈照山又如往常一样,天未亮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崔韫枝在微凉的空气中醒来,身侧床铺空荡冰冷,残留的一丝属于他的冷冽气息也很快消散。
她拥着锦被,昨夜残留的惊悸尚未完全平复,身体和精神都透着深深的倦怠,眼皮沉重地再次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