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纯棉布料,但那惊人的触感和热度,还是瞬间让苏无际头皮发麻,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抽回手,语气都有些结巴了:“你……你别闹!这……这怎么检查,那是医生干的事情!”
海伦娜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力气竟还不小。
她仰着脸,昏黄的床头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暧昧的阴影。
看着这苍白却动人的容颜,苏无际也不再想把手抽出来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掌心静静地停在胸口的伤处之上。
十二岁那年的春天,蒲公英绒毛在盲童指尖轻轻颤动,像一片被风托起的梦。她不知道那是穿越了七千里山河、七年光阴才抵达的信使,只知道它柔软得如同母亲未曾说出口的吻。她将绒毛夹进课本里,用布满裂口的小手一遍遍摩挲着封面??《语文(下册)》三个凸点字是老师用针线一针针缝上去的。
那天清晨,炊烟刚从土屋檐角升起,村小的钟声便响了。她拄着竹杖出门时,听见隔壁阿婆在院子里叹气:“又走了一个娃去城里读书,咱们这山沟,留不住人。”她没说话,只是把书包背得更紧了些。山路崎岖,每一步都靠脚底感知石块的形状与坡度,但她走得稳。自从梦见那个女人后,风就有了方向,雨滴落下的节奏也成了语言。
教室里很安静。十个学生,五个辍学了两个,剩下八个中还有三个即将随父母外出打工。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原是城里的公务员,三年前辞职来这里支教。他叫李然,戴一副断过三次腿的眼镜,讲课时总喜欢用手比划。
“今天我们学写信。”他说。
全班哗然。有人问:“写给谁?邮局离这儿六十里呢!”
李然笑了:“不一定要寄出去。但有些话,如果不写下来,就会烂在心里。”
盲童坐在第三排,双手交叠放在课桌上。她忽然想起昨夜的梦??那个女人牵着她的手,在雪地里写下一行字,不是用笔,而是用呼吸的热气。她记得那感觉:舌尖微凉,喉间却涌上暖流。
“你可以试着写给看不见的人。”李然走到她身边,声音放轻,“比如……写给你自己。”
她点点头,伸手摸向桌角那支盲文笔。笔尖扎进纸板的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林音**。
她不知为何会写下这个名字,就像不知为何每到五月十七日,耳畔总会响起一阵极细的铃声。但她知道,这名字属于某个曾走过千山万水、听过无数眼泪与沉默的女人。
她开始写:
>“阿姨:
>我没见过你,但我梦见你站在山顶,手里捧着一面镜子。你说,听不见声音的人,反而能听见更多。
>我从小看不见光,大家都说我可怜。可我觉得,他们才最痛苦??因为他们明明有眼睛,却不愿看见别人的痛。
>昨天,弟弟摔了我的盲文板,说‘你学这些有什么用?反正考不上大学’。妈妈打了他,可我知道,她打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想告诉他,我想看得见世界,不是为了考试,是为了有一天,也能像你一样,把别人说不出的话说出来。
>你能听见我吗?
>如果能,请告诉我,该怎么让风替我传信。”
写完最后一个点,她轻轻合上纸板,抱在怀里。窗外,一场细雨悄然落下,打湿了屋檐下的蒲公英丛。那些绒球微微颤抖,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同一时刻,昆仑山的小屋内,林音正跪坐在铜镜前。七年过去,她的左耳已彻底失去听力,唯有体内结晶纹路仍能捕捉到世界的低语。此刻,那纹路正泛起淡淡的金辉,频率与云南山区那个女孩的呼吸完全同步。
她闭目感应,指尖轻触镜面。刹那间,一幅画面浮现脑海:一间简陋教室,一个盲童低头写字,雨水顺着瓦片滑落,在窗台溅起细小水花。
“来了。”她喃喃。
这不是第一次接收这样的信号。五年来,全球已有三百二十一封“自动浮现银字”的信件被记录,而更多未被察觉的倾诉,正通过空气、水流、地脉悄然汇聚。她像一座活体中继站,将那些孤独的声音编织成无形之网。
但她也知道,真正的传递,不能只靠感应。
当晚,她收拾行囊。干粮、火石、一张手绘地图??上面标注着三十七座“静语之家”的位置,以及几十个尚未建立联络的偏远村落。其中,云南澜沧拉祜族自治县某小学旁的坐标,正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