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多少?”
“七八百,其余全逃山里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铠甲旌旗兵器,遍地都是。”
罗成勇吐了口满是尘土的唾沫,骂骂咧咧:“妈的,比兔子都快。
我们在这设伏,斥候早发现他们,五天。。。
李绍话音未落,山谷中一片死寂。风从贺兰山口灌进来,卷着残叶与湿土的气息,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却无人伸手去扶。三千残兵蜷缩在泥泞的营地上,盔甲散乱,刀枪横斜,眼神空洞如被抽去了魂魄。他们不是没打过败仗,可从未见过这般摧枯拉朽的溃败??前日还在慢行避战,今日便已闻敌至而全军奔逃,连对手的影子都未看清。
李绍坐在一块青石上,双手撑着膝盖,指节发白。他忽然抬头看向小舅子:“你再说一遍,周军主力当真已渡河?围了兴庆府?”
小舅子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千真万确!我那邻居的儿子是从西岸逃回来的,亲眼见赵立宽亲率铁骑踏破北门渡口,火炮轰塌城墙三十余丈。城内守将张元寿出降,当场被斩于阵前祭旗。他说……说周军不杀百姓,只诛逆臣,但凡持兵器者,不论官阶,一律枭首示众。”
“赵立宽……”李绍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咀嚼一块烧红的铁。此人原是周国边军一校尉,三年前代国袭扰云州时,曾被俘押至兴庆府囚禁半年,后以三十匹良马赎回。谁料此人归国后竟步步高升,去年平定辽东叛乱,一战成名,如今竟成了周帝亲封的“镇北大将军”,统帅二十万大军南下伐代。
“他不是人。”一名老兵蹲在火堆旁,声音嘶哑,“他是煞星转世。我亲眼见过他在朔方城外一人斩将夺旗,冲入我军大阵如入无人之境。他的甲是玄钢所铸,刀砍不动,箭射不穿;他的马通体漆黑,四蹄生焰,夜里能照出十里路。那天晚上,天上有雷鸣,地面有火光,他举剑向天,一道霹雳就劈下来,把我们的营帐全烧了……”
“住口!”李绍猛地喝道,“妖言惑众,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可没人回应他。那些士兵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你还能带我们去哪儿?往北是荒漠,往南是敌军,东面黄河天险,西面贺兰绝壁。五千人尚且一触即溃,如今只剩三千疲卒,粮草尽失,士无斗志,难道还要拼到最后一人,只为成全你一个‘忠臣’的名声?
夜深了,篝火渐熄。李绍独自走出营地,站在山崖边望着南方。雨又开始下了,细细密密,像针一样扎进衣领。他想起十年前自己还是个斥候队长时,也曾在这条路上奔袭百里传讯,那时风吹在脸上是痛快的,血流在身上是滚烫的。而现在,他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将军。”身后传来脚步声,是他最信任的亲兵统领王五。
李绍没回头:“你说吧。”
“弟兄们都在议论,说齐王已降,国主被擒,太后自缢,史家满门抄斩。朝廷都没了,咱们还为谁打仗?有人提议……不如遣使请降,献上兵符印信,或许还能保全性命。”
“齐王降了?”李绍猛然转身,“何时的事?谁说的?”
“昨日黄昏,周军使者持诏书入兴庆府,宣读周帝旨意:若齐王开城纳降,可封万户侯,赐田宅金银,子孙永享富贵。今晨城头已换周旗,消息由逃出的宦官带回。”
李绍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岩壁上。他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如裂帛:“好啊……好一个叔父。我率军南下勤王,他倒先跪了。那我这五千人算什么?挡箭牌?弃子?还是用来拖延时间让他好谈条件的筹码?”
王五低头不语。
李绍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有血丝:“你说,我现在去投降,周人会信我吗?”
“会。”王五答得干脆,“您手中还有三千兵,虽败不乱,仍有战力。赵立宽用兵最重实效,不会一味屠戮。若您主动归附,呈上军籍名册、器械数目,再写一封悔过表文,极可能获赦安置。”
“安置?”李绍冷笑,“说得轻巧。所谓安置,不过是编入屯田营,世代为奴罢了。我李绍征战十载,从一个小卒做到镇军将军,难道就为了老死在陇西某个荒村,给周人种地养马?”
“可若不降呢?”王五反问,“北上逃入胡地?那边部落早已归附周国。东渡黄河?浮桥皆毁,舟楫无存。西进贺兰山?雪线已降,粮绝三日必死。将军,咱们已经没路了。”
李绍沉默良久,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迟迟不肯进军?为何任由士兵逃亡?”
王五摇头。
“因为我早知道这一仗打不赢。”李绍低声说,“代国积弱已久,军备松弛,赋税苛重,民不聊生。齐王贪权恋位,排斥异己,逼走老将,宠信奸佞。我军看似十万之众,实则半数老弱,器械朽坏,粮饷拖欠数月。而周国呢?十年休养生息,兵精粮足,器械犀利,更有火炮雷车,一日可行百里。此战非战之罪,乃国之亡也。”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所以我故意缓行,就是想拖到大局已定。若周胜,则顺势归附;若代侥幸守住,我也能抢功回朝。可我没料到……赵立宽竟如此狠辣,一个月连下七州,势如破竹。更没想到齐王这么快就跪了。”
王五动容:“将军原来早有打算。”
“可现在不同了。”李绍盯着远处的雨幕,“我若投降,不过是个降将,任人摆布。但若我现在做一件事……也许还能搏个前程。”
“什么事?”
“杀你。”李绍突然抽出佩刀,寒光一闪,直指王五咽喉。
王五神色不变,甚至没后退半步:“将军要借我的头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