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确实怀的是你的孩子。那次出差,你们喝了酒,发生了关系。她怀孕后崩溃了,不想打掉,又不敢告诉你。她来找我,因为我是她大学同学,也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我帮她隐瞒,安排她在仁和医院生产。孩子早产,三天后去世。她疯了一样要找回尸体,可殡仪馆按规定火化了。她抱着骨灰盒哭了三天,然后对我说:‘如果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属于我的孩子,我就把下一个变成她。’”
袁博宜呼吸急促:“所以你参与了调包?”
姜清摇头:“我没有调包。兰兰是徐清雅亲生的。但……我伪造了她的出生记录。”
袁博宜一震。
“当年徐清雅生产时,隔壁床有个女婴早产,父母弃养。我趁乱把两个婴儿的信息短暂混淆,让李冉以为……兰兰是她的孩子。我只是想让她有个寄托。后来我发现错了,可已经晚了。李冉已经开始对兰兰投入全部感情,而你也接受了这个孩子。我害怕事情败露,就一直隐瞒。”
她抬起头,眼中含泪:“我不是恶魔。我只是……不忍心看她死在绝望里。”
袁博宜久久不语。
原来如此。李冉的执念,并非全然虚构。她看到兰兰的第一眼,就觉得那是自己的女儿??因为姜清刻意引导她相信这一点。而那份扭曲的情感依附,正是建立在一个善意谎言的基础上,逐渐发酵成无法控制的占有欲。
“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雷,“你让李冉活在幻觉里,也让兰兰成了两个女人情感战争的战场!”
姜清低头:“我知道。所以我决定退出。我已经向李冉递交辞呈,也会主动向法院提交证词,说明一切。我不求原谅,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回到正常的轨道。”
袁博宜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他明白,真相并不总是带来解脱。有时候,它只是揭开一层伤疤,露出更深的溃烂。但现在,他必须面对。为了兰兰,也为了这个家。
当天下午,心理评估专家来到家中。兰兰起初有些紧张,但在子珊的陪伴下,很快放松下来。评估持续了两个小时,涵盖情绪表达、依恋模式、自我认知等多个维度。结束后,专家私下对袁博宜说:“孩子心理状态总体健康,但她对‘李妈妈’的情感依赖明显高于普通亲属。她多次提到‘怕李妈妈不要我了’,显示出潜在的被遗弃焦虑。建议维持稳定探视,但需明确角色边界,避免情感绑架。”
袁博宜点头。他知道,兰兰爱李冉,就像爱一位特殊的亲人。但这份爱,不该建立在虚假的身份认同之上。
三天后,法院听证会如期举行。
法庭肃穆,阳光透过高窗斜照进来,映在证人席上。李冉穿着黑色套装,神情平静。她没有请律师,自己出庭陈述。
“我承认,我对兰兰的感情超出了正常范围。”她声音清晰,“我以为她是命运补偿给我的礼物。但后来我明白了,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我不再要求她叫我妈妈,也不再幻想她是念念的转世。我只想做一个能陪她长大、听她弹琴、看她笑的人。”
她说完,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自愿签署的《监护权行为限制协议》,内容与袁博宜提出的条款基本一致。
法官当庭宣布:驳回李冉单方面变更监护权的请求,采纳心理评估报告,确立袁博宜与徐清雅为唯一法定监护人,李冉可在约定条件下定期探视,但不得单独带离或影响教育决策。
走出法庭时,阳光正好。
李冉停下脚步,看着袁博宜怀里的兰兰。小女孩挣脱下来,跑向她,扑进她怀里。
“李妈妈,你以后还能来看我吗?”
李冉蹲下,轻轻抱住她:“能。每周六上午,我都来听你弹琴,好不好?”
“拉钩!”兰兰伸出小拇指。
李冉笑着勾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袁博宜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伤口仍在,未来仍可能反复。但至少此刻,他们找到了一条可以同行的路。
一周后,兰兰幼儿园举办亲子音乐会。每个孩子都要和家人合奏一首曲子。兰兰选择的,依然是《送你一朵小红花》。
那天,她穿了一条粉色小裙子,头发扎成两个羊角辫。袁博宜坐在她身边,子珊站在一旁打着拍子,徐清雅举着手机录像。而观众席最后一排,李冉静静坐着,手里攥着一朵白色的康乃馨。
音乐响起,稚嫩的琴声与沉稳的伴奏交织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琴键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曲终,掌声雷动。
兰兰站起来鞠躬,忽然转身跑向李冉,把胸前别着的一朵手工纸花塞进她手里。
“送你一朵小红花呀,”她笑着说,“因为你也是我的家人。”
李冉怔住,泪水瞬间决堤。
她低头看着那朵歪歪扭扭的纸花,仿佛看到了十年前保温箱里那只小小的手,终于,轻轻地,握住了这个世界。
夜幕降临,袁博宜再次坐在钢琴前。这一次,他没有弹《送你一朵小红花》。他弹了一首新曲子??是兰兰自己编的简单旋律,只有八个音符,反反复复,却充满生机。
徐清雅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看,伤痛终会结痂,而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停下手指,握住她的手,望向窗外。
院子里,猎豹追着萤火虫奔跑,子珊仰头数星星,兰兰拉着李冉的手,指着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
旧钢琴静默伫立,琴盖上,放着两朵花??一朵纸做的,一朵真花。
风过处,琴弦轻颤,似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