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再次梦见苏渺。这一次,她站在海边,望着初升的太阳,回头对他微笑:“谢谢你,替我看了海。”
他也笑了:“我会继续吹笛,直到每一个忘记的人都能听见。”
梦醒之后,他发现枕边多了一页薄纸,上面写着一首从未见过的诗:
>海上朝霞染碧涛,
>竹音穿雨过江皋。
>千年一诺终得见,
>万盏孤灯共尔曹。
>莫道斯人皆已逝,
>且看童子续清箫。
>他年若问昭明处,
>只在寻常百姓谣。
无人知晓这首诗从何而来,但所有人都相信,它是从某个遥远的时代,借风送来的一封回信。
十年过去,陆昭成长为新一代执灯使统领。他没有入住昭明馆主殿,而是在碑林旁搭起一座竹屋,每日清晨清扫石碑,黄昏教村中孩童识字唱歌。他手中的玉笛从未离身,每逢雨夜,总有人听见笛声自林间飘出,与风共舞,与忆莲同开。
某日,一位盲眼老乐师前来拜访。他自称曾听过苏渺吹笛,如今特来寻音。两人相对而坐,陆昭吹了一段《忆昭辞》的引子,老人听完,久久不语,最后颤声道:“不错,就是这个味道……只是,比当年多了一分暖意。”
陆昭问:“为何?”
老人抚摸琴弦,轻叹:“因为她终于看见了海。”
消息传开,举国震动。许多曾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人,忽然记起了童年巷口的歌谣、母亲哄睡时的低语、战友牺牲前的最后一句话。他们纷纷提笔书写,投往“未来阁”。
“新百村计划”迎来第二次高潮,三年内收录手稿逾三十万份。其中一份来自西北沙漠的牧羊人,记录了他祖父口述的一段战争秘闻,涉及百年前一场被掩盖的平民抗争。经考证,竟是三十七女史之一??顾怀素??亲手焚毁的原始档案残篇。
人们这才意识到,《忆昭辞》从来不是固定的文本,而是一条流动的河。它接纳泪水,也包容愤怒;承载荣耀,也不避讳伤疤。正因如此,它才能穿越生死,抵达永恒。
又三十年。
陆昭白发苍苍,卧病在床。临终前,他召集所有弟子,交出玉笛,只留下一句话:“记住,最重要的不是记住谁,而是为什么记住。”
他去世那晚,东海风平浪静,一轮圆月高悬。远处礁石上,一名小女孩独自伫立,手中拿着一支普通的竹笛。她未曾学艺,却自然而然地吹起了那段最难的转音。
笛声响起时,海面再度泛起涟漪,水中光影重现??这次,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是陆昭。
他站在陈砚身旁,朝岸边的女孩点头微笑,然后转身走入星河深处。
翌日清晨,昭明馆收到一封蚕丝信,上面依旧只有短短一句:
>“新的守名者,已经醒来。”
而这一次,没有人惊讶,也没有人悲伤。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又一次开始。
只要还有孩子愿意倾听,还有老人愿意讲述,还有风吹过碑林,还有雨落在忆莲上,那么,那支残笛的余音,便会永远回荡在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昭明不灭,执灯不止。
烟雨年年,故人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