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装什么?”徐梦舟说,她的话不客气,胳膊也不客气,把人提起来,提着肩膀,又改成搂腰,放到床上去。
手腕的血蹭过耳垂,将那块肉也染红了。
她真瘦了。
这句话不合时宜地跳进徐梦舟的脑袋里。
不论是十八岁的她,还是二十六岁的她,都能看得出来。
她的目光从阮黎微微凹下去的面颊,滑到伶仃的胳膊,再到只裹了一层皮的手指。
然而她不说话。
徐梦舟按下铃。
可她也没走。
医生来得很快,被被褥和地上的血吓得变了脸色,再一看阮黎床上佝偻着,一身的冷汗,惊慌到差点摔做一团。
还以为是阮黎吐了血了,一群人问都来不及问,急匆匆把她拉走,怕是胃穿孔。
她们走得急,徐梦舟下意识跟了两步,脚底又长出钉子来。
有什么好跟,有什么好看的?
市里的医院,不管是什么病,还能治不好她阮黎?
徐梦舟紧紧咬着牙根,倘若现在往她嘴里塞根硬木条,也得被咬断了。
但她还是没走,两条腿是水泥塑的,连在了地上,等那一群人匆忙忙地进了电梯,电梯门也关上,显示楼层的字数往下跳了好几层,她才把腿拔起来,木着一张脸,换另一座电梯下楼。
她自己出了医院,谁都没说,抬手叫了出租,径直回了两个人的婚房。
婚房。
徐梦舟嚼着这个词,不住地要冷笑。
她的确是把那儿当婚房,欢天喜地住了好一阵。婚房么,倒也不能算错,可这同样是一间由谎言做梁,背叛做墙搭成的房!
徐梦舟出了电梯,进门,从衣帽间里拽出行李箱,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往下扯,叠也不叠,一股脑地扔。
她有的是衣服,不差这几件,可就算是这几件,她也不想往这留。
可徐梦舟没那么多行李箱,她的箱子都在岛上,只剩下这一个,根本装不下这些。
她气得狠,给家里管家打电话,让她开车过来,带人过来,她非要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
徐梦舟装了一通,想起卧室还有几个她喜欢的抱枕,又大步拐进去。刚一进门,就被立在床头柜的婚纱照打了眼睛。
她大步流星地过去,越过橘子色地灯,越过绿茸茸的圆矮凳,越过米白的方桌,木棕的小书架,手工编织的挂毯,苹果红的梳妆镜。
她踩在黄青色拼接的地毯上,一把抓起孤零零的婚纱照,就要往地上摔。
徐梦舟高举着手,对着地板试了试,对着地毯试了试,对着桌面试了试,最后,她把婚纱照狠狠摔进浅蓝色的床里。
至于床头柜里装着的那些东西,她看都不想看一眼,连想都不想一次,扭头就出了房间。
管家带着人车过来,她也不说什么话,徐梦舟叫她收拾东西,她就喊人收拾。
“我叫厨房炖排骨汤,二小姐晚上可要多喝点。”她说,“你都瘦了。”
她说瘦。
徐梦舟却想到阮黎那双漆黑的,同样陷下去的眼。
她真瘦了。
徐梦舟怔怔地出了好一会神。
她忽然消沉下去,筋被抽走了,脑袋磕在管家的肩膀上,软趴趴地靠着,“带我回家吧。”
她回到家,家里人都在。
母亲徐念芝正冲她招手,大姐徐梦霜往西瓜里一根根插着牙签。
徐梦舟两步跑过去,一头撞进徐太太怀里。
后者哎呦一声,拍了拍她的背,冲大女儿笑着说:“这混球,要把我撞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