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下山,踏过枯草碎石,走向山脚驿道。远处尘烟升起,一队唐军骑兵正疾驰而来,为首者披银甲、持长枪,正是仆固怀恩。
“江兄!”仆固怀恩勒马停步,翻身下鞍,“刚接到急报:史思明在魏州自称燕王,集结八万兵马,欲反扑洛阳!同时,河北七州已有三州响应,百姓惶恐,纷纷南逃。”
江朔神色不动:“他等不及了。”
“更糟的是,”仆固怀恩压低声音,“我们抓到了一个吐蕃细作,他身上带着一幅临摹的《山海图》残页,标注了陇右三座军镇的位置,还写明‘待春雪融尽,铁骑可越祁连’。显然,西域诸国已开始动作。”
独孤湘冷笑:“果然是冲着山河要害来的。”
江朔沉吟良久,抬头道:“立刻修书一封送往长安,请郭令公调李嗣业率安西精兵回援;另派使者赴回纥,重申和亲之约,拖延其出兵时间。至于河北??”
他看向仆固怀恩:“你可愿再走一趟范阳?”
仆固怀恩一愣:“你是说……策反史思明部将?”
“不止。”江朔回答,“我要你找到安禄山死后遗留的秘密账册。据闻他私藏了一本‘黑册’,记录了所有暗桩、密道、藏兵库与贿赂名单。若有此物,便可瓦解其整个情报网。”
“可那书据说藏在幽州大都督府地窖,由亲信阎老六看守,此人武功不高,却极忠心,从不离府半步。”
“那就让他离开。”江朔淡淡道,“我可以给他一个理由??卢磐桓要夺他的位置。”
仆固怀恩眼睛一亮:“你是想借卢磐桓之手搅乱燕军内部?”
“正是。”江朔冷笑,“卢磐桓若想成事,必先清除异己。只要我们放出风声,说他知道‘黑册’下落,阎老六自然坐不住。届时你趁乱潜入,取书救人,一举两得。”
独孤湘拍掌笑道:“妙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三人当即拟定计策。仆固怀恩连夜启程,扮作流民混入河北。江朔与独孤湘则赶赴长安,面见新帝肃宗,呈报洛阳战况,并献上《山海图》副本节选,仅保留无关紧要的地理信息,其余尽数隐去。
肃宗览图大喜,称二人“功盖社稷”,欲封江朔为御前参议、独孤湘为女官供奉。江朔坚辞不受,只求赐予一道密旨:允许他组建“山河行司”,专责巡查全国要隘、整顿地理防务、追查外患内奸,直属皇帝,不受兵部节制。
肃宗犹豫再三,终允所请。
于是,史上首个以山川地理为基、集谍报、军事、工程于一体的特务机构??“山河行司”悄然成立。江朔任提举,独孤湘为副使,首址设于终南山太乙宫旧址。
数月后,消息传来:仆固怀恩成功取得“黑册”,并在范阳策反三员将领,导致史思明内部生变,其子史朝义起兵夺权,父子相残,河北大乱。与此同时,卢磐桓果然现身,潜入陇右试图勾结吐蕃,却被早已埋伏的独孤湘亲手擒获。
审讯当日,寒狱之中烛火摇曳。
卢磐桓披枷带锁,须发凌乱,却仍强撑傲气:“你们没有证据!我乃前朝户曹参军,投降朝廷亦有功绩,岂能随意拘押?”
独孤湘坐在案后,慢条斯理展开一封信笺:“这是你写给契丹首领的亲笔信,盖有‘承恩堂’印鉴。还有这个??”她取出一枚玉符,“是你母亲临终前交给静乐姐姐的信物,说是若有一日你背叛家族,便以此符为凭,废你族籍。”
卢磐桓脸色剧变:“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静乐姐姐早就防着你了。”独孤湘冷冷道,“她说,卢家二郎自幼聪慧,却心术不正,若不得志,必沦为乱臣贼子。所以她在死前,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卢磐桓瘫倒在地,嘶吼道:“我只是想活下去!安禄山要我献计,我不做就得死!后来我想建功立业,想掌握权力,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这难道错了吗?!”
“不错。”独孤湘站起身,俯视着他,“错的是你用无数人的命铺自己的路。静乐姐姐信你、爱你、为你冒险,你却把她推进深渊。你配不上活在这世上。”
次日清晨,卢磐桓被押赴洛阳东市斩首。百姓围观,无不唾骂。行刑前,他仰天狂笑:“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天下大乱?等着吧!只要人心不死,野心不灭,迟早还会有人举起屠刀!”
刀光落下,头颅滚地。
当晚,江朔独自登上太乙峰顶,取出《山海图》真本,将其投入一口千年古井之中,井底布满符咒封印,相传为唐代高僧不空所设,专镇邪物。
“静乐,”他低声说道,“你的智慧,我已代你守护。这图从此深埋地底,除非天地重归清明,否则永不现世。”
风穿林梢,似有女子轻叹。
回到山河行司,独孤湘正在灯下整理各地密报。见他归来,抬头一笑:“井封好了?”
“封了。”江朔坐下,揉了揉疲惫的眼角。
“你知道吗?”她忽然道,“我昨晚梦见静乐姐姐了。她站在一片花海里,穿着出嫁那天的红裙,笑着对我说:‘湘儿,别哭了,我已经不疼了。’”
江朔心头一酸,伸手覆上她的手背。
窗外月色如霜,洒在终南山巅。远处长安灯火点点,如同星河落地。
山河犹在,故人已远。
但他们走过的路,仍在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