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雨林,阿婉族人集体跳起祭祀舞,古井喷涌金光,那盏沉寂百年的灯笼终于缓缓升出水面,悬浮空中,宛如一轮小太阳;
就连极北冰原上的雪狼群也仰天长啸,七声之后,北斗第七星骤然明亮,一道银辉洒落,落在悯园门前,凝成一条晶莹小径。
七日后,一支由三百余人组成的队伍站在了东荒边界。
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尚不会走路的婴儿被母亲抱在怀中;有断臂的退伍士兵,也有曾为盗贼的浪子;甚至还有两名来自魔域的异族,额上烙着“罪奴”印记,却坚持要来送一封信??那是他们死去妹妹写给母亲的最后一句话:“娘,我想吃你做的粥。”
没有人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是自己选择来的。
陆知寒走在最前,短剑出鞘三寸,剑身映着天光,竟浮现出三百六十封“思念书”的缩影??那是他十年来亲手抄写的全部。每一笔,都是他对父母的告白,也是他对世界的承诺。
阿沅手捧灯笼,火焰虽未燃起,却已有暖意弥漫四周。她说:“这不是普通的火,是谢先生留在人间的一缕心焰。只要还有人记得‘想你’的感觉,它就不会熄。”
苏砚背着木箱,箱中除了笔记,还多了一样东西??那杯始终未凉的茶。他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特制陶瓮中,由两名少年轮流抬着前行。他们说:“这是归途的魂,不能落地。”
进入东荒后,景象触目惊心。
曾经繁盛的思归殿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梁柱倾颓,唯有那根连接归途树的金丝仍顽强悬挂半空,却已裂开三道口子,如同垂死之人咳出的血丝。
而殿中央,站着一人。
黑袍猎猎,面容模糊,唯有双眼燃烧着幽蓝火焰。他脚下踩着一堆烧毁的信件,灰烬随风卷起,像一场黑色的雪。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我还以为,没人会傻到真的为一段回忆拼命。”
陆知寒上前一步:“你是林九渊,还是他的儿子?”
“我是恨。”那人冷笑,“恨一个明明什么都做不到的人,却被奉为神明;恨那些哭着听完故事就走的人,转头就把别人推下深渊;恨这个世界,一边渴望光明,一边亲手掐灭灯火!”
“那你呢?”阿沅轻声问,“你有没有试过点亮一盏灯?而不是等着别人给你光?”
对方猛然抬头,怒吼:“我等了九年!我在雪地里跪了三千六百五十天!可谁来听过我的故事?!谁来对我说一句‘别怕’?!”
风停了。
所有人静默。
苏砚缓缓放下木箱,打开陶瓮,取出那杯茶,双手捧起,走向那人。
一步,两步,三步……
距离越来越近,黑袍人的怒火却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
“我知道你的痛苦。”苏砚说,“我父亲也曾迷失在魔域边缘,差点成为怨灵。但他后来遇见了一个乞丐,那个乞丐把自己的最后一块馍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笑着说:‘兄弟,活着就有希望。’那一幕,成了我父亲一生的光。”
他将茶杯轻轻放在废墟之上:“这杯茶,不属于谢无寄,也不属于我。它属于每一个曾被人温柔对待过的人。你若不信世间有暖意,那就请你尝一口??也许,你能想起某个冬天,也曾有人为你盖过被角。”
黑袍人怔住。
许久,他缓缓蹲下,手指微微发抖,终于触碰到茶杯边缘。
刹那间,异象陡生!
茶香弥漫,竟化作万千幻影??
一个瘦弱男孩蜷缩在墙角,母亲冒着风雪归来,怀里揣着热红薯;
一名少女在战火中失去双亲,却被陌生老妇收养,教她读书写字;
一位老人病卧床榻,孙子彻夜守候,一遍遍念着他年轻时写的诗……
全是普通人之间的微光交汇,全是最平凡的善意瞬间。
黑袍人浑身剧震,面具般的脸庞开始龟裂,露出底下一张年轻却布满泪痕的脸。
“我……我记得……”他哽咽,“小时候发烧,邻居阿婆整夜给我擦身子……我说冷,她就把我的脚抱在怀里……可后来……后来我觉得那是施舍……我恨她多管闲事……我……我忘了……”
话音未落,体内幽蓝火焰轰然爆散,化作点点萤火,融入夜空。
而那三寸断裂的金丝,竟开始自行愈合,如同伤口结痂,缓慢却坚定。
归途树遥遥感应,发出一声悠长鸣响,仿佛在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