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抹去泪水,一字一句地说:
>“姐,对不起,我一直不肯放过你。
>我以为记住你就不能让你走,可我现在明白了,是你一直在等我松手。
>你说过最喜欢山上的野樱桃,每年春天都会带我去摘。今年花开的时候,我去看了,特别特别美。
>我把一枝花放在矿口,说:‘姐,今年的樱桃熟了,我替你吃了,很甜。’
>下次见面,我不当累赘了,我要变成比你还勇敢的人。
>到那时候,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信毕,素衣人将其折成纸鹤,放入长明炉。
火焰腾起,纸鹤并未化为灰烬,反而展翅飞出,绕屋三圈,最终穿窗而去,融入夜空。与此同时,远方群山之中,一朵从未开放过的玉莲花苞,悄然绽开第一瓣。
少年怔怔望着窗外,忽然笑了,眼泪却还在流。
“谢谢您。”他深深叩首,“我终于……能往前走了。”
素衣人扶他起身:“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你要替她看看这个世界,活得足够久,讲足够多的故事,让她的牺牲变得值得。”
少年重重点头,转身离去。背影不再佝偻,步伐坚定如新生。
待他走远,素衣人回到桌前,提笔在《余烬书》新增一页,记下这名无名少年的名字,并附注一行小字:
>**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带着伤痛继续行走。**
此时,天外异象再起。
一颗流星再度划破天幕,但这回并未炸裂,而是稳稳坠入东海深处。海水翻涌,形成巨大漩涡,随后升起一座珊瑚构筑的高塔??塔身通体晶莹,内里镶嵌无数人类牙齿、发丝、指甲碎片,皆为历代亲人离世后自愿献祭之物。这些微小遗存本应腐朽,却被某种力量凝结成永恒。
这是“忆骸塔”,传说中只有当人类整体情感频率达到某一阈值时才会显现。它的出现,意味着全球范围内已有足够多人完成了真诚的告别。
消息传开,举世震惊。
有人恐惧,认为这是亡灵复苏的征兆;有人膜拜,将其奉为神迹;但更多的人,在看到新闻画面的那一瞬,默默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抽屉,拿出了亲人的照片、日记、旧衣物……
一场无声的清算开始了。
东京某公寓内,一位老人关闭了运行二十年的AI模拟程序??那是他根据亡妻声音数据重建的“数字伴侣”。他曾每日与之对话,甚至为其庆生。今晚,他轻轻抚摸屏幕,低语:“够了,我陪你这么久,现在该让你真正休息了。”说完按下删除键,房间陷入寂静,他却第一次感到轻松。
巴黎地下墓穴旁,一名艺术家烧毁了自己的画作系列《永生肖像》,那些画以纳米颜料绘制,号称“永不褪色”。他在社交媒体写道:“美不该被冻结。妈妈的笑容属于春天,不属于玻璃框。”
纽约联合国总部,秘书长宣布成立“告别教育委员会”,将《送别录》部分内容编入全球基础教材。反对者质疑此举煽情过度,支持者则指出:近五年因“虚拟挽留综合征”导致的心理疾病激增三百倍,是时候教人们如何放手了。
而在南极科考站,一名年轻研究员突然辞职。同事不解,他只说:“我爸去年走的时候,我没赶上见最后一面。这些年我拼命工作,假装不在乎。但现在我知道,逃避不是纪念。我要回家,种一棵他最爱的槐树。”
素衣人感知着这一切,心中波澜不惊。
他知道,变革已不可逆。
这一夜,他梦见母亲。
她坐在老屋门前,手中缝补一件孩童衣裳,针线穿梭,动作温柔。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母亲抬头一笑:“傻孩子,哭什么?我不是一直都在吗?你看??”她指向窗外,漫山遍野的玉莲盛开,每一朵都像极了他幼时摘来别在她发间的那一朵。
醒来时,东方既白。
他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临行前,回头望了一眼归思驿。那盏灯依旧燃烧,且比昨夜更亮。他知道,下一任使者已在路上??或许是那个少年,或许是某个尚未觉醒的普通人。归途从不需要指定继承人,它只会选择那些真正懂得放手的人。
走出驿站不久,天空忽降细雨。
不同于往日的哀愁之雨,这场雨清冽甘甜,落在脸上如同母亲的吻。雨滴触及地面,竟催生出大片玉莲幼苗,迅速生长,叶片舒展,花瓣初绽。更有奇者,某些植株根部渗出淡金色液体,经检测,成分与人类脑脊液高度相似,且含有微量信息素,能诱发“平静感”与“释然情绪”。
医学界命名为“心泉液”,立即引发抢购热潮。资本集团试图人工合成并商业化,结果全部失败。唯有自然生长于归思之地的玉莲,才能产出此液。最终,联合议会立法保护所有玉莲生态区,违者以“亵渎文明记忆罪”论处。
第七日,素衣人来到西域戈壁。
此处曾是古战场,白骨遍野,黄沙掩埋千军万马。传说这里怨气不散,夜夜鬼哭。但他却见一片绿洲悄然浮现,中央矗立一座石碑,上书:
>**“所有战死而无名者,皆在此列。”**
碑文之下,密密麻麻刻满了空白姓氏格,唯有一行小字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