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人员监测发现,那一刻,全国铃网接收到了一组奇异的数据流??它没有文字,没有语音,只有一段极其微弱、却高度有序的脑电波信号,频率恰好与三百年前儿童平均意识活动曲线吻合。
“是他们。”沈知意望着屏幕,声音哽咽,“那些孩子……他们在回应。”
此后数日,类似现象屡次发生。每当有人在铃台前真诚提问,尤其是关于正义、记忆与宽恕的问题时,周边铃器便会无端轻响,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拨动。
民间开始流传一种说法:九百童工的灵魂并未离去,他们化作了守护真言的“静默守望者”,潜伏在铃声之间,聆听这个终于愿意回答的世界。
阿菱听闻后,未置可否。她只是下令,在每一座新建铃台底部,都埋入一小撮滇南矿井的土壤。
时间流转,冬去春来。
三年后,全国“心理抚慰站”已达三千六百所,培训志愿者逾十万。曾经因回忆复苏而痛苦的人们,渐渐学会与创伤共处。有些人选择讲述,有些人选择写作,还有些人默默加入“寻名行动”,帮助他人找回失落的亲人。
西北戍边的宰相之子,在沙场上救下一名被流寇劫持的幼童,自己左臂重伤。归来时,他不再是那个骄矜公子,而是一名懂得敬畏生命的将领。他在述职书中写道:“我曾以为权力意味着自由,现在才懂,真正的自由,是当你面对苦难时,仍有勇气低头说一句‘对不起’。”
而在阴山脚下,原黑铁铃塔所在地,已改建为“心灵对话园”。昔日森然高塔被拆除,取而代之是一片开阔草地,中央竖立着一座倒置的铃形雕塑??开口朝下,象征倾听的姿态。每天都有人来这里静坐,有人倾诉,有人聆听,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感受风吹过耳际的声音。
某日黄昏,阿菱独自来到此处。她坐在草地上,取出随身携带的那枚共感铃芯??正是陈砚之所赠的最后一枚原型机。她轻轻一摇。
叮。
声音很轻,却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陈砚之病卧榻上,对她说道:“阿菱,制度会老化,法令会失效,唯有声音,能一代代传下去。你要让它一直响着,哪怕只是微弱的一声。”
她抬头望天,暮色四合,星辰初现。
远处走来一群少年,手中各持小铃,笑声清脆。他们在雕塑前停下,齐声朗诵《问责十诫》。稚嫩的声音在晚风中飘荡,像种子撒向大地。
阿菱闭上眼,嘴角微扬。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不是因为一道圣旨,一场变革,或一次胜利。
而是因为,从此以后,每当有人想问什么,再也不会先看四周有没有人盯着他。
而是因为,当铃声响起,总会有人愿意听。
多年以后,当新一代的孩子们翻开课本,读到“隆万启蒙运动”这一章时,会看到这样一句话:
>“在一个曾经禁止提问的时代,
>有人埋下一枚不会响的铃,
>等待未来的手将它拾起。
>终于有一天,
>整个民族学会了摇动它,
>并勇敢地,
>听见了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