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踏门槛,五岁多的年年却从院外进来,满面泪水冲向虞璎,抱住她腿道:“娘,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
虞璎一惊,连忙蹲下身抱她道:“娘……娘没走……”
“她们说你马上走了……娘,你不要走,我一定乖乖的……再不生病,你别不要我……”
“年年……”
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虞璎见她如此,心痛不已,不知能说什么。
温絮在后面追来,向她解释道:“娘子,我没有和她说你要走,是她听丫鬟说的,她便痛哭着要找你,我追也追不上。”
虞璎劝年年道:“娘走之后,姨娘还在你身边啊,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以后有机会娘再来看你。”
“我不要姨娘,我就要娘……娘你带我一起走吧……”年年在她怀中大哭不止,她原本是圆脸,如今病了这么久,脸上身上都瘦了好大一圈,抱在怀里小小的一点,让虞璎怜爱不已。
程宪章在一旁看着这哭得可怜的小姑娘,发现她生得虽不像虞璎,却也是粉雕玉琢,眉目清秀,大概是像她父亲。
他只远远见过顾君越,并未细看,但当时便觉他风度翩翩,风采卓然。
年年不听劝告,哭着哭着就咳嗽起来,几乎要呕吐,虞璎唯恐她的病又复发,只好说道:“好,娘不走,娘就在这里陪你,我们先回房,我给你拿点心吃好不好?”
年年这才止了哭声,细细道:“真的吗?”
虞璎点点头:“真的。”一边说着,一边无助又歉意地看向程宪章。
程宪章说道:“你先带她回房安抚,我去见过姑父。”
虞璎“嗯”了一声,抱着年年进屋去。
程宪章看着她进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缓转身。
温絮看看他,又看看进屋的虞璎,若有所动,却只是沉默一低头,退到了一旁。
侯在外面的妈妈朝程宪章道:“表姑爷,咱们去前面?”
程宪章点点头,随妈妈而去。
他自以为这一趟过来心中已是无所畏惧,不承想过来见到她住的这屋子,见到她的女儿,仍会感受到强烈的嫉妒。
如何能不嫉妒呢?她竟不是住的客房,而是住的东厢正房小院,明显这是长子的房,是她以前和她表哥住过的房。
他们有五年的日日夜夜,耳鬓厮磨,还有个流有两人血液的女儿,这一段过往,是他永远也抹不去的。
到前厅,不只顾家姑父候着他,正在府上的叔伯子侄都已过来,要给他接风洗尘,还要留他在洛阳多住几天,带他看看洛阳山水名胜。
程宪章只好直言自己是忙里抽闲过来,明日就要快马加鞭赶回去,多谢顾家美意,下次有机会再与众人一道赏游。
顾家人知晓程宪章如今管着整个御史台,手握重权,当然没时间在外逗留,以及他素来就有纯臣之风,平日不与官员们迎来送往,所以今日这话并非推辞套话。
几人便坐下来,与他聊一聊,攀攀交情。
到晚一些,顾家备了宴席,虞璎却因照顾年年而没过来,程宪章与顾家人一番应酬,天晚才歇。
顾家姑父亲自送程宪章去客房,一是有心讨好,二是酒后话多,便拉着程宪章说起来,道:“子均与璎璎才成婚,照理我们实在不该将她叫过来,我后来才知是我那儿子身边的下人写信叫她过来的,你看我们也不知道,她到了我们才知,耽误这么久,实在惭愧。”
程宪章有些奇怪这个“下人”是什么人,竟有这样的胆子,却没细问,只客套道:“也是璎璎担心孩子。”
顾家姑父叹声道:“正是,她虽不是亲娘,却一直视如己出,要不然那孩子也不会总黏她。”
程宪章不由站住看向他,想开口问“不是亲娘”是什么意思。
但顾家姑父说得自然,明显是默认他知道这事的,他怕露怯,便没有多问。
顾家姑父又说了许多,最后在客房前道:“之前你们姑姑大概是图方便,让璎璎住在了旧院里,下午用饭璎璎也没过来,子均要有什么要交待的,可让下人带你去后边找她。”
程宪章是第一次来的客人,又是男客,夜里跑正院跑不太好,便开口道:“不了,天色已晚,明日要赶路,我先行歇息,姑父也早些歇息,今日着实叨扰了姑父。”
“哪里的话,子均你登门我不知多高兴呢!”
最后寒暄几句,顾家姑父才离去。
程宪章回了客房,又哪里有睡意?他心中百般猜测和震荡,倒真想去找虞璎,向她问问年年是谁的女儿,为什么她姑父要说她“不是亲娘,却视如己出”。
正犹豫着,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一听便觉得熟悉,像是她的。
但作为客人,他没妄动,直到那脚步声在他门外停下,开始敲门,他才立刻上前去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