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璎并不知婆婆为什么要来,她心里又气又烦,没有心思面对婆婆,听见她来,也并未理睬。
周氏进屋去,虞璎半躺在床上没动,头偏向内侧,没看她。
周氏在她床边坐下道:“听说你是怀孕了,动了胎气,我来看看你。”
虞璎心道怀孕了果然不一样,连婆婆态度都变了,她很想说“不必看,我准备打掉的”,但这话明显是挑起事端,她也就忍住了,回道:“好着呢,没死,母亲不必挂怀。”
语中强烈的不满毫不掩饰。
周氏开口道:“我实在不知道她会突然拿剪刀出来,若早知道,我绝不会让人叫你过去。”
这次过来,她是真心要道歉。
不管两人关系怎样,这一趟她都必须要来。思萍是她娘家的亲妹妹,虞璎是她叫过去的,却差点死在她那里,于情于理她都要来解释一下,这不是她的本意。
虞璎没说话,她继续道:“你们昨日来问我,我想到了她,却又不敢相信,我便想,今日叫她到身边,细细问一问,她让我把你叫过去,去了她再说。
“我是真傻,我只想到我们是亲姐妹,我只想听她对我说实话,却没想到如果她能给子均下毒,那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竟真听她话将你叫过去。
“我实在没想到,到她拿剪刀出来,我是真吓到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我该早去拦下她……”
虞璎见她说得恳切,回道:“这不怪母亲,那时事发突然,母亲腿脚又不便,自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氏有些诧异,她以为虞璎会怪她,会对她恶言相向,没想到虞璎会这样说。
心中一动,她表明心迹道:“说这些,我是想让你相信,我绝没有害你的意思,我也没有主动邀她来,是她自己说要过来,住这么久,我也诧异,只是我从没往那上面想,不知道她心底那样恨我。”
虞璎问:“母亲心里想要的儿媳妇,一直是沈小荷?”说完她带着怨怪道:“你们既有这样的意思,就该早早订婚成亲,这样我家也不会找上程子均,我要嫁谁不好嫁,何必这样折腾?和一个村女抢丈夫,说出去我还怕人笑话。”
她平时说话总带着几分浑不在意的贵气,这时因为身体不适,又因为一早的惊吓恐惧,还有委屈,便显得有些虚弱无力,周氏看到从前趾高气扬的她现在如此,便觉惭愧,解释道:“没有这样的事,我们在老家从未提过他两人的婚事,我以前的确这样想过,但当时子均没有功名,我家又穷,娶小荷算是高攀,我们怎能开这个口?
“至于子均,他更加没这样的意思。我这妹妹一直接济我们,我只以为是妹妹好,却没想到她是有条件的,她想子均高中后娶小荷。但我们那地方便没人高中过,谁知上京赶考后是什么情况呢?她便一边想子均高中后娶小荷,一边又想若考不中,就让小荷另嫁他人,总之是绝不会亏就是了。
“连我也没察觉她这心思,子均又怎么知道?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和你们家订亲,这事他当真没有骗你。”
虞璎沉默不语,脸上带着几分灰心意冷,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周氏看着床边放着的早已冷掉的汤药,继续道:“你如今有孕了,就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正好子均再有几日就元正休假了,可以多陪陪你。”
虞璎没回话,周氏顿了顿,试探道:“听子均说,你想将他姨妈送官,她做出这些事,原本是她自找的,只是一旦送官,这事势必闹得人尽皆知,对我们所有人都不好,我想,是不是可以想些别的办法?”
虞璎看向她:“所以母亲专程过来,是为替妹妹说情?想要我不找你妹妹的麻烦?”
“自然不是,我只是同你商量。”周氏连忙解释。
虞璎道:“不行。”
周氏急道:“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成么?”
“母亲一心替自己着想,替妹妹说话,又何曾给过我面子?”虞璎说着委屈得湿了眼眶。
周氏说不出话来,她一偏头,说道:“我累了,母亲先回去吧,平常就没什么婆媳情,此时就不要勉强了。”
周氏看着她,只能无言地出去。
外面是冰天雪地,寒风彻骨,只是她身上穿着厚袄,披着斗篷,不觉太冷。
一时间她想起以往,想起她与儿子所住的不避风雨的老屋,想起那时候虽然子均人品相貌丝毫不比别人差,但确实在婚事上无人问津,因为太穷了。
只有两家,问过他们要不要做上门女婿,被拒绝了,这样的情况哪怕是后来过了县试也没怎么改善,家乡没有高中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人相信读书能改命。
相反小荷是有许多选择的,他家中行医,颇有资财,小荷相貌清秀,又性情温顺,几乎没有短处。
之所以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就是子均高中了,成亲了,做官了。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在妹妹心里,子均高中,才足以配得上小荷。
那在自己心里呢?
她其实对高中之后是什么样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儿子一高中,就进了御史台,竟能专门监督别的官员,还有高门大户主动找上门来结亲。
但在京城这么多年,她看到了许多,明白高中只是仕途的开始,也许妹妹是对的,儿子高中,才足够配上小荷。
是虞家的看重,提高了儿子的身份。
更何况虞家不只给了儿子女婿这个身份,还实实在在给他铺了路。
她突然想,妹妹接济她,想的是日后的丰厚报酬,她却以为理所当然;虞家将女儿下嫁,要的也是这女婿日后的回报,以及……既得了虞家的好处,就该好好供着他们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