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去借了捕蝉网,站在树下仰着头忙碌。
烟色的树影被日头灼烧出几个杏黄的光斑,光里又印出他手中蝉网的影,条条交错,光与影一齐和谐地落在他认真的眉眼上。
最高枝条上站着的那只唱得最为响亮,沉浸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伴奏声越来越小。
等到它也进了细格网兜时后悔便没了任何用处,此时大局已定,树上再没了蝉鸣。
时候差不多了,他将手里的东西都交与他人,进屋去喊月侵衣起床。
早午温差有些大,月侵衣睡时穿的衣物到了晌午就有些热了,睡梦间自发地将身前的衣物撩开些,露出里头漂亮的瓷白,只是这瓷色没那么纯粹,被人故意点缀上了几片秾丽。
沈言卿上前替他扯了扯翻在腰间的衣角,动作间难免会接触到腰间的肌肤,他才在院子里忙活过,手上温度一时没降下去。
滚热的手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那柔软又敏感的腰间碰了好几下,在月侵衣出声前又乖顺地撤开了去,一副老实又无辜的样子。
看出月侵衣睡得有些热,沈言卿在柜子里翻找出一件薄些的衣衫来。
他将衣服拿到月侵衣手边后也不转身,没有一点避嫌的意思。
虽是早就坦诚相待不知多少遍了,月侵衣却仍旧是不太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换衣服,他起身去了屏风后,“不许跟过来。”
沈言卿听话地将抬起的脚放下,没去讨嫌。
三折素屏上隐约透出一个轮廓,他对衣物下该有的线条一清二楚,看得又格外认真,连想象都不甚费劲。
“你那条月色汗巾怎么没了?”沈言卿的目光随着屏风后的身影流动时,没忘记刚才翻找衣物时的发现。
月侵衣的柜子里的物件自他大些后,便一直是由他亲自打理的,少了些什么他一看便知。
屏风后的人动作一顿,想来是经他这一提才知道。
“是不是如卿走的时候带走的?”月侵衣对这些细节记得不大清,他自己许久没用了,能想到会拿他衣物的人就只有沈如卿。
况且这条汗巾与沈如卿还大有渊源,每回他在榻上将梅花捻弄得汁水四溢时,他便要拿这巾子来擦,别的都不行,只能用这条。
说是用多了香味便留得久些。
只是他每回才擦完便要含着吮吸,哪里留得住什么香气。
衣服系好后月侵衣才从屏风后走出来,沈言卿站在他旁边给他理顺发丝,意味不明地说:“他带走的是你常穿的那件里衣。”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月侵衣还没来得及细想,手里就多了封信。
是沈如卿寄来的。
这几个月里,沈如卿常寄信来,信寄得多,话也写得多,每日的事和想念都掰碎了磨进墨汁里。
今日这封信薄了许多。
字句里的缠人劲照旧,只是相较从前少了几页纸。
月侵衣对信的厚度没什么要求,但他捏着手中的信纸,莫名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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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几日过去,沈如卿身上早没刚开始那样骇人了,今日他特意将自己洗得干净才从外头回来。
帐帘被掀起后缓缓落下,沈如卿进来后便从木柜中搬出个匣子。
一层锁落后,里头竟然还藏着个更为精致的檀木匣子。
这般谨慎,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机要之物。
打开后里头却只有一件里衣和一条汗巾。
衣物单薄显得偌大匣子里空落落的。
能够随军携带的东西件数本就有限,他还特意腾出这么大个匣子只为了装这两层薄薄的布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其实在出发前几日,沈如卿捡了许多件月侵衣的衣物的,但他最后被发现了,他的养父只拿冷冷的眸子朝他身上一扫,他放肆的动作即刻顿在空中,那些才收进自己包裹里的衣服也只能一件件地放回了原处。
动作慢吞吞的,完全没有刚才拿衣服时的顺手,也没多说什么话,只在动作间将嘴角和眼睫都压得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