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颈上的赤色魂链时隐时现,当那魂链黯下时,它会倏然转身,将翕张的小口对准血雾中心那一个连指尖都在颤抖的少女。
而每每它还近身没到一寸,那魂链便又顽强地烁出比之前更盛大的红芒,将它死死控住,迫它转头,继续去将血网中的那些绝望阴灵吞吃干净。
震天悲啸声中,忽然有嗤的一声轻响。
璃音惨白的脸上被滚烫的血雾硬生生灼出一个圆小的血洞。
她喉间腥甜一片,却因为耗血过多,连一口血也吐不出来了,只好不停干呕着那一股腥甜的气味。
皮肉被烫开的滋滋之声在全身各处冒了出来,视线糊成一团,只能勉强看见那一道青碧色的虚影。
撑不住了,她真的要撑不住了……
心里这么想着,双手却仍旧死死地叩住那一个法印,像被水泥浇筑成了石人,一丝一毫也不曾松开。
渐渐地,她连干呕也呕不动了,腥咸的海风倒灌进干裂的喉管,又勾动体内残血更大的一轮滚沸。
她努力睁大着双眼,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那一抹青碧色的光影,直到确认了玉横把最后一缕阴魂都舔吃殆尽,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魂链,往葫芦肚子上狠命向上一抽,将它直直地甩去了九重天上。
翻卷开来的皮肉被冷风刮得生疼,她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破军既已在凡间开灵,她便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两个月,她想只要睡上两个月就好,两个月后,正好过了二月二,她就可以和小七一起迎接明年的春日了。
她这么想着,终于缓慢地阖上双眼,放任意识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红光渐熄,阴云散尽,夜空恢复了如水澄净,黑雾般的海浪却仍翻涌不息。
浩渺茫茫的东海之上,一道青色的身影,向着底下躁动的海面坠去。
而那些愈滚愈烈的层层巨浪,还有那惊涛之下一声比一声更加清晰的野兽般的低吼,都再没能传入任何人的耳中眼中,只在夜色中兀自危险地等待着,等待吞噬那个不知死活、敢向着这片海域疾坠而下的身影。
第80章
璃音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意识在大多数时候昏昏沉沉,偶有零星一点五感张开,便有浓厚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漫过鼻尖,叫她恍惚以为自己泡在了一个巨大的血池子里面,但浑身又被一圈一圈似冰又似铁的东西裹着,又冷又硬,硌得难受,她想要睁眼,眼皮却重得怎么也掀不开。
又有时,她会无意识地被伤口难捱的刺痛疼出一两声闷哼,然后就会有什么大而粗粝的软面毫不留情地扫上那处伤口,折磨到她全身的痛觉都麻木着消散,又再僵冷着陷入沉眠。
但这些怪异的感觉也往往只是模糊断续地传来一瞬,不消片刻,便又会随同她的意识一起,再次陷入暗无止境的虚空。
或许这一切陆离触感都只是她昏睡中的一场幻觉,是梦境,神志朦胧间,她早已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幻,什么是真。
好在她身子骨足够结实,虽然睡得磕磕绊绊,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力气还是一点一点养了回来。
但也就只养回来了足够她掀开眼皮的那么一点。
眼前是一片无穷尽的澄蓝,身下却硌着一片冷硬,像卧在一块寒冰之上,冻得璃音直发颤,她想要撑着身子坐起,却只觉手麻脚麻,整个人僵透了,脖子一点转不了,动一动手指都费了老大的功夫。
而她的手指轻轻一动,就立刻被一双微凉的大手回握了上来。
是谁?!
璃音睡了太久,久到脑中的思绪都和脖子一样开始发麻发僵了,怎么转也转不动,她反应了好半晌,一点点欢喜才从心底溢了出来。
这样喜欢牵她的手的,还能是谁?
但等那手越握越紧,还越握越抖,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于是她试探着开口:“小七?”
谁知回应她的,是一声如悲似叹,如泣如诉,又清嘹透亮,激动无比的——
“爹——!”
璃音:“……?”
璃音觉得自己耳朵指定是出了些问题,可能是海面上那一战的后遗症,不然她怎么会听到有人,还是个男人,在她耳边一声声又悲又喜地喊她做爹?
先不说这是哪里来的便宜儿子,就她的性别,那也万万做不成别人的爹啊!
璃音默然呆躺片刻,僵着脖子和脑子,把全身上下唯一能动得利索的眼皮眨了眨。
又片刻后,再眨了眨。
而这时,一颗披散着浓黑墨发的脑袋就哽咽着蹭了上来:“爹,他们都说你死了,但孩儿就知道你是不会死的!太好了,爹你果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