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俨越想越怒,又将首倡迎佛骨的岐王召入宫中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于是,这耗费无数、声势浩大的奉迎佛骨盛事就此戛然而止。
奉迎佛骨一事骤然夭折,加上被严厉训斥,岐王回府后大发脾气,同时百思不得其解。
柳宗弼却看得透彻:“长安城接二连三出事,慧安丑闻爆发得又如此恰到好处,恐怕不是偶然,而是蓄谋已久,殿下细想,无论是查证尸骨磷光,还是深挖慧安秘事都非一朝一夕之功,需经年累月布局探查。只怕长平王图谋大位之心,远比我等预估的更早。”
第一次真正与这位“温润无争”的九弟交手便遭此重创,岐王忧虑不已。
他坐立不安,在房内踱来踱去:“崔儋是他的姐夫,刚好升任了礼部侍郎,恐怕……恐怕他根本就是诈死,这一切都是他操纵的!如今我们损兵折将,他却蒸蒸日上,要如何与他抗衡?而且,此次奉迎佛骨一事是本王刻意设局刁难他的,以他的深沉心机,只怕下一步便要对付本王了!”
柳宗弼神色凝重,却仍安抚道:“殿下稍安勿躁。此次长平王赴法门寺途中遇袭十有八九是庆王所为。眼下,长平王首要之敌乃是庆王与王守成。鹬蚌相争,正是我等坐收渔利之时,即便不成,也可着手准备反击……”
岐王心绪稍定:“柳相有何良策?”
柳宗弼这才娓娓道来,岐王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对柳相所言自然是无所不从。
——
兴庆宫
佛光骗局与高僧丑闻令圣人李俨颜面尽失,兴庆宫内数日阴云密布,宫人屏息凝神,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招来杀身之祸。
薛灵素也如履薄冰。
自上次李俨盛怒之下险些掐死她,又莫名晋了她的位份后,她愈发猜不透圣心。
李俨不召,她绝不敢贸然求见。
这日入夜,李俨身边的心腹内侍韩公公忽然前来传召,薛灵素深吸一口气,精心整理妆容,随他前往。
寝殿内,太医署奉御正为饱受头风折磨的李俨施针。
李俨面色阴沉如水,瞥见那熟悉的银针,积郁的怒火骤然爆发,一把掀翻御案上的茶具。
“废物!日日用这等温吞法子糊弄朕,朕知道你们怕担干系,用药施针皆是不痛不痒!十年了!整整十年!朕这头风可有半分起色?”
殿内宫人瞬间伏跪一地。
奉御也慌忙匍匐在地,声音发颤:“陛下开恩!这头风乃沉疴痼疾,需得徐徐图之,施针已是缓解病痛最快的法子了……”
“哼!好一个徐徐图之!只怕待朕龙驭上宾,你等也治不好!滚!给朕滚出去!”李俨厉声打断。
奉御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大殿。
薛灵素面对满地狼藉,面不改色,待那雷霆之怒稍歇,才施施然上前,柔声安抚:“陛下息怒,龙体为重,莫要为庸医气伤了身子。妾煨了盅安神汤,陛下用些罢?”
李俨看着她沉静温婉的面容,怒火稍霁:“还是你有心。每回只有你来,朕才能安睡片刻。过来,帮朕按一按!”
薛灵素于是为他轻轻按摩太阳穴,渐渐的,李俨然紧绷的神经松弛,脸色也好看许多。
薛灵素觑准时机,似是无意提起:“妾听闻,奉迎佛骨不仅能祈佑国运,更能求得长生福泽。待佛骨迎入宫中,陛下虔诚供奉,这头风宿疾,兴许便能根治了……”
不提佛骨还好,一提及此,李俨面色瞬间又沉了下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久居深宫不知外事。那所谓的佛光普照不过是慧安那欺世盗名之徒为敛财编造的一场弥天大谎罢了!”
薛灵素立刻惶恐跪下,楚楚可怜:“嫔妾无知,还望陛下恕罪!”
她深知李俨多疑,若表现出对外事了如指掌,反而会惹得他怀疑。
果然,李俨见她惊惧,伸手将她扶起,语气缓和些许:“罢了,此事与你无关。何况朕这病根不在外物,而在故人。”
薛灵素顺势起身,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天真,试探道:“陛下总是提及故人,妾斗胆揣测,许是故人有未解之心结,这才魂萦梦绕,难以安息?昔年汉武帝思念李夫人成疾,令方士设坛招魂,终于得见李夫人芳魂,陛下何不效法古之帝王,寻一道行高深的方士,为故人招魂,一诉衷肠,或可解此心结?”
李唐皇室自诩为老子李聃后裔,素来崇信道教。
李俨虽崇佛,但耳濡目染,对方士之流也颇多礼遇。
薛灵素这番话,正戳中他心底那份扭曲的执念。
他沉吟良久,最终召来心腹内侍,低声吩咐了招魂之事。
薛灵素侍立一旁,心中巨石悄然落地。
李修白交代之事,第一步已成了,接下来,就看他的安排了。
她随即通过那隐秘的内侍将消息递给了李修白。
经过百般挑选,这差事最终落到了玄都观的李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