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瑟罗不算聪明,可她有一个许多聪明人也未必及得上的长处——从不自作聪明。
萧沉璧让她回去她就回去,按照先前说好的,待在薜荔院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人都别联系,像平常一样起居做事。
范娘子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戌时已过,仍不见萧沉璧身影,心下便知定然出了纰漏。
是长平王未曾饮下那盏汤?
或是发现了汤中有毒?
再或,是横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枝节?
她心里虽然慌张,但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眼下敌明我暗,最好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人没事,计划不成没关系,还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一夜,她按捺住所有焦灼,长平王府也异样地沉寂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直至黎明破晓,书房内的烛火仍荧荧不灭。
萧沉璧已被移至书房内那间精心准备的密室内,精钢细链一头锁死在她纤白的脚踝上,另一头则锁在房中那根沉稳的立柱上。
她此刻沉寂下来,坐于榻沿,面上一片平静。
李修白在槅扇之外,安然坐在案前,慢条斯理地品着一盏清茶。
流风数次近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最后一次,天际已透出蟹壳青,李修白轻轻搁下茶盏,目光穿透槅扇的缝隙平静地落在萧沉璧身上:“除了韩夫人,还有谁在接应你?”
萧沉璧心下一凛,瞬间明了自己是何处露了行迹,原来是韩夫人的请帖。
但一夜风平浪静,至少说明范娘子她们尚未暴露,还有逃离的机会。
她不答,反而迎着他的目光问道:“殿下是如何得知我与韩夫人的关联?”
“天下岂有不透风的墙?郡主能查到的,本王自然也能,不过是早晚之别。”李修白指尖轻叩桌面,“但韩夫人想必只是个传声筒,真正为你奔走效力的,另有其人。是通过瑟罗联络的,是么?郡主确实心思缜密,预留后手,瑟罗今夜安分守己,倒让本王一时无从下手。不过……若上一番刑讯手段,不知能熬多久?岐王麾下的死士,骨头够硬了,本王只用一刻钟便叫他们吐尽了秘密。郡主的人,你觉得能撑过几时?”
萧沉璧只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只得强作冷漠:“瑟罗不过一枚传话的棋子,所知有限,殿下即便将她挫骨扬灰,也榨不出多少油水。”
“哦?”李修白眉梢微挑,显然不信,作势起身。
他平日温润儒雅,但对付敌人从不手软,此刻更是毫无顾忌。
眼看他一步步走向门口,指尖即将触到门边,萧沉璧还是忍不住,提高声音:“你若敢动她分毫,即便你日后真助我达成所愿,我也绝不会感念你半分!”
李修白的手停在半空,转而轻轻推开了门。
清晨微凉的风瞬间涌入,拂动他额前的几缕发丝。他回眸,薄唇轻笑:“只是开门通风而已,郡主想多了。”
萧沉璧顿时有种被戏耍于股掌之上的羞愤!
“是我想多,还是殿下手段高明,你心知肚明!但我所言非虚,殿下不必白费心机,更不要动瑟罗。我先前说过,我若有不测,余下之人必须立刻撤离。我可没有拉人陪葬的嗜好!”
李修白神色未变,眼底却掠过一丝真正的困惑:“瑟罗是进奏院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吧,若本王所料不差,你笼络她的手段,应与对待汝珍无异。既是利用,你为何会对她存有回护之心?”
“人非草木,我对汝珍也并非没有真心,殿下何必总将我想作冷血屠夫?”
“是吗?”李修白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既然有心,为何独独对我如此狠绝?汤里放的什么毒?必然是剧毒吧?见血封喉,立竿见影的那种?”
他的视线扫过案上那早已冷透的汤盅,那一瞬间,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压不住。
先前她屡次下手也就罢了,可这些时日,他倾心相待,她却依旧毫不犹豫地递上一碗毒药。
她并非无心,只是那颗心里,从未有他一寸立足之地。
萧沉璧扭开头,不愿再看那汤盅,也不愿看他的眼睛:“事已至此,殿下又何必再问?一切皆是我主谋,瑟罗懵懂无知,不过被我利用,其余人等也是我重金收买的亡命之徒。如今我身陷囹圄,他们群龙无首,已成不了气候,殿下又何必紧追不放?”
李修白紧紧盯着她,半晌沉默不语,最终只沉声道:“只要你安分留在本王身边,你的人,本王可以不动。”
他起身更衣,将玉带递到她眼前,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甚至带着一丝往常的温和:“替本王系上。”
萧沉璧简直无法理解,经过昨夜的投毒与反目,他怎能如此若无其事,仿佛仍是恩爱夫妻一般让她做这种事?
她嗤笑:“殿下就不怕我趁机勒死你?”
李修白只是淡淡道:“你要慢慢习惯,这样的日子也许还有很久,与我硬碰硬,于你并无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