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舲神色茫然走出屋,凛冽的寒意扑来,她不禁打了个激灵。文涓迎上前,关心地打量过来,道:“美人可还好?”
西跨院除去守着的内侍,伺候的人皆已被带走。暮色朦胧,廊檐下未掌灯,不知何处的寒鸦,嘶哑叫唤。
“我没事。”江舲摇摇头,拢了拢衣襟道。
“外面冷,美人关些回去吧。”文涓道。
江舲回头望去,突然转身进屋,掀帘冲进卧房。
惊魂未定倚靠在床头的高才人,闻声惊坐起,见是江舲,面色逐渐变冷。
“我与你无冤无仇。”江舲实在控制不住,问道:“还是,我得罪了你而不自知?”
高才人诧异了下,嘲讽地道:“宫中无人不知,江美人愚钝,木讷,偏偏得了皇上的欢心。其实,她们都看走了眼,江美人心机深着呢,将所有人都骗了去。”
“为何?”江舲执着地问道。
“你从撷芳阁离开那日,我在门边看着你离去。当时我很羞愧,害怕,恨。我喜滋滋地受着你虚假的恭维,等着住进主屋。谁曾想,你转头就封了美人,搬到了人人艳羡的繁英阁。我怕你报复我,夜里觉都睡不安稳。”
高才人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蓦地笑了:“我平时无事的时候,不是望着主屋,便是在主屋外走动。我很呐,主屋空着,我被拒之门外,而你,却什么都有。”
记得以前苏月也对江舲说过相似的话,人的恨意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她恍惚了下,道:“所以你要去争,去抢,要诬陷我。”
“我并未说谎啊,真有了身孕。”高才人抚着小腹,眼神一下变得温柔起来,轻声道:“可惜,我没能留住他,大前天滑了胎。”
江舲吃惊地望着高才人,她的神情癫狂,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假。
“我其实早些天就知道有身孕了,谁都不敢告诉,生怕出了差错。可惜啊,我再万般小心,还是没能留住。”
高才人眼泪流了出来,她看向江舲,泪眸中迸发出的恨意,让人不由得后背发寒。
“你可知道,滑胎有多痛?我觉着快死了,活不下去了。我这辈子,就只得这么一个骨肉。”
江舲想起高才人在库房倒下时的痛苦神情,怪不得她那般真切,原来真有过切肤之痛。
“等你也滑胎的时候,你就能明白了。”高才人阴恻恻地笑,咬牙切齿地诅咒。
江舲被她笑得毛骨悚然,恼怒道:“你自己滑了胎,与我有何干系!”
高才人狰狞着道:“你管着灯烛处,月例中的蜂蜡,我从不曾见到过。你敢赌咒发誓,若你贪了去,你就被天打五雷轰!”
江舲只觉着无语,道:“我不与你玩这些小把戏,蜂蜡短缺,并非一天两天。我从没想过要管事,接手灯烛处亦非本意,压根没管过。你不敢找赵德妃,却来找我,你是看我好欺负罢了。”
高才人垂下眼眸,淡淡道:“我说过,从没怪到你身上。你不配,占着那个位置,更不配。”
江舲一愣,想着最近的风波,道:“你看我不起,却借着早已没了的胎儿,故意闹得这般大,明里暗里都指向我。你肯定想过后果,要是被识破,你的下场该当如何。若非有人许诺了你好处,便是你真疯了。”
高才人合上眼,半躺在那里,不再做声。
江舲盯着她,片刻后转身出屋,没再回头。
为财为情为名为利,世间种种,不外乎如此。
回到繁英阁,江舲一进屋,就感到暖香扑鼻,她诧异了下,道:“还未到开炉节,何处来的炭?”
青纹上前伺候江舲脱下风帽,道:“早些时候,张善送了两筐上好的银丝炭来,说是皇上的旨意,天气寒冷,先不管开炉节,拢了薰笼御寒。”
江舲心道原来是元明帝,垂拱殿冷冰冰,他自己也受不住。
更衣之后,江舲用过晚饭,坐在榻上吃茶,沉思着最近接连发生之事。
指使高才人跳出来的用意,始终在灯烛处。因为,灯烛处原来关系着林贵妃与赵德妃。
林氏进贡灯烛,赵德妃管着灯烛,两人能一直平安无事,灯烛的事情没闹开,因为彼此都不干净,各自有得利。
赵德妃将灯烛处的事交了出来,江舲接手管上一年半载,赵德妃以前账目不清不楚的地方,一笔抹了去,与她再不相干。与林贵妃之间曾有的微妙平衡,则由此被打破。
两虎相斗,总有一伤。揽月殿蜂蜡出事,林贵妃与赵德妃两只猛虎,一并被兽夹所伤。
而江舲自己虽无辜,被牵扯进去算作添头,顺手一起收拾了。
到底是谁呢?
江舲捧着香茶冥思苦想,觉着人人都有嫌疑。突然,她脑中灵光闪过,双眸一亮。
只要做过,便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