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我昨日所言那样,我确实护短,当时急了些,怕阿箬紫衫吃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袁大伴莫要放在心上。”
江舲只管欠身,无视袁长生客套,道:“袁大伴请坐着吃杯茶。”
袁长生怔住,先前他已言明在当差,江舲如没听到一样,还是请他坐着吃茶。他犹豫了下,在坐槛上坐了下来。
江舲当然知晓袁长生的拒绝,但她无视,照她原来的打算来。
“听袁大伴说话,好似是京城人?”江舲生硬地攀谈道。
“回娘娘,奴婢属京城人。”袁长生眸中疑惑一闪而过,不动声色答道。
换做以前的江舲,对袁长生的回答肯定不会多想。她现在满腹怀疑,以她看来,“属京城人”有两重意思。
袁长生如今是官宦,在皇宫当差,即便是来自外地州府,当可称作京城人。
另一重意思,则是他确实是京城人。
江舲道怪不得,“袁大伴的亲人都在京城,虽进了宫,倒也能时常见面。”
袁长生似乎不愿多言,起身施礼下去,“奴婢正在当差,不得久留,奴婢这就告退。”
江舲颔首,“袁大伴去吧。”
袁长生转身匆匆离开,江舲望着他颀长挺直的背影,眉心不由自主蹙起。
先前借着请袁长生吃茶的时机,她不动声色端详过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拇指以及中指,皆有一层薄茧,这是常年习字留下的痕迹。
再者,宫中内侍九成九都出自穷苦人家,御前的黄梁张善他们,算是身居高位,幼时贫困的痕迹随处可见。一是看他们的手,劳作的手指骨节会变形。二是他们本身的气质。
内侍进宫之后,若无乡党的帮助,皆要从最脏最苦的活做起。就算有乡党帮助,原本穷困家庭出身,决定了他们大字不识几个,亦要靠着后天的学习。
人的气度并非一朝一夕能养成,穿上锦缎华服就能展现。
从袁长生的一举一动上,江舲看到了世家大族子弟的仪态。
且在她看来,袁长生模棱两可的回答,证明了他对出身来历颇为警惕。
进宫皆要查祖上三代,江舲当然不会相信这些,后世都能伪造身份,何况是大胤。
江舲沉思了半晌,听到三皇子在哭,忙起身朝窗棂外看去。
文涓抱着三皇子站在海棠树下,他扭着身子,哭哭唧唧个不停,无论文涓如何哄,他都不依。
“我这里没事了,他估计是饿了,把他抱过来吧。”江舲忙道。
文涓连忙抱着三皇子到暖阁,江舲搂着他喂奶。他一下不哭了,含泪吃得很是欢快。
“这小子!”江舲啧啧摇头,接过文涓递来的细布,轻轻擦拭掉三皇子胖脸上的泪,道:“文涓,你让人出宫传召,让阿娘明朝进宫一趟。”
文涓忙去了,翌日,薛夫人进了宫。
江舲仔仔细细将事情交代给了薛夫人,叮嘱道:“阿娘,你让两位师爷一定要小心,此事不急。莫要太过刻意,只留心一下即可。”
薛夫人听得神色紧张,四下张望,小声道:“阿舲,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江舲笑着道:“我就是找一个人,没什么大事,阿娘你别多想,多管。只当传个话,让谢师爷与胡师爷去做就是。”
薛氏见江舲面色如常,人与以前一样精神奕奕,便放了心,慈爱地看着三皇子,道:“你放心,我回去就直接告诉两人,连你阿爹都不说。你阿爹大哥天天前去衙门当差,光是那些花花草草都顾不过来,跟他说了亦无用。”
江文修与江承望父子到苑囿当差之后,只认识花木,都让他们昏头脑张。
两人虽不懂,江舲压着他们不许贪腐,苑囿的花木虽养得不算好,至少不会在年节时短缺太多。秦尙宫管着尚寝局,有她相帮,苑囿那边迄今也没出什么乱子。
不过,这些都得靠谢胡两位师爷的功劳。认识花木远不够。花木价钱,贵贱,移株,花肥等都是学问。
谢胡脑子灵活,结识了三教九流的人,不会让江氏父子被蒙骗。
江舲最是看中他们的这一点,郑择吴适山是官,他们的路数与谢胡两人不同。江舲想做之事,郑吴比不上他们。
天气日渐炎热,这天午歇起来,江舲闷出一身的汗。她一摸三皇子,他后背衣衫已半湿,脸颊红得似要滴血。
“文涓,等下去领些冰来,屋中的冰鉴该用起来了。”江舲先喂三皇子吃水,对文涓说道。
如今江舲与林贵妃她们一样,日常的吃穿用度,基本不按照份例来,所需之物,随时可以领取。
文涓领着紫衫前去领了冰回来,没多时,屋中开始凉爽宜人。
原来神情恹恹的三皇子,如鱼儿重回水中,在榻上爬得欢快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