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舲见元明帝双目圆瞪,在床上一阵乱蹬,喉咙发出短促地咕隆,她赶忙对端着安神汤进来的黄粱道:“传太医!”
黄粱赶紧放下药汤,转身跑去传太医。因元明帝身子不好,吴适山时常留守宫中当值,今朝他也在,很快就随黄粱跑了进屋。
看到元明帝在龙床上的症状,吴适山掩饰不住地紧张,他飞快看了眼立在一边的江舲,压低声音焦灼地道:“娘娘,臣瞧着皇上的症状,怕是癔症犯了。”
江舲虽不是医生,她其实心中大致清楚一些。
元明帝自幼长在皇家,锦衣玉食,却从未受到过真正的关爱。他极度自私凉薄,也是因为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他无法理解,也不会给予。
帝王最喜欢长生不老,秦始皇追求仙丹,后世富翁亦在追求永远年轻,长寿。科技在进步,人性从没新鲜过。
元明帝盼着能福寿天齐,永远做九五之尊。他长期卧病在床,后宫嫔妃与儿女接连出事,他当时虽未发作,却终究是累积在他心底。
柳贤妃之死,终于刺激得他发作。加上他的血压,以前不时服用安神汤,给他造成了不可逆的神经损伤。
除非有仙丹,或者他来到后世。
元明帝命不久矣。
江舲沉默片刻,道:“施针也好,重新开方剂也罢,让皇上先平缓下来,好生歇息一阵。”
吴适山得了旨意,暗自舒出口气。不过,元明帝不断乱动,他拿着银针无处下手,急着道:“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动,臣给皇上施针。”
元明帝似乎充耳不闻,手在空中乱抓。江舲暗暗吸了口气,上前握住他的手,温声道:“皇上别怕,吴太医正给皇上施针,施针之后,皇上就能好过些了。”
手中握住东西,元明帝终于安静了瞬,吴适山眼疾手快,抬手扎了下去。
元明帝感到微微的酸胀刺痛,他不禁转动眼珠,看向坐在一边的江舲。那些逝去的人,那些浪潮,逐渐消退,眼前换成了熟悉的面容,令他信任,安心的面容。
“是你,是你啊!”元明帝松弛下来,欣喜若狂地喊着。
江舲不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附和着是我,吴适山趁机飞快地一针针扎了下去。
恐元明帝再动,银针断裂在身体内,江舲只能强忍着手被元明帝紧紧拽得生疼,坐在一侧安抚着她。
所幸元明帝没再乱动,嘴里喃喃含糊不清念叨着,缓缓睡了过去。
江舲小心翼翼掰开元明帝的手,吴适山收着银针,见她的手已经泛青,赶忙道:“娘娘的手可受了伤?”
“无妨,没伤到筋骨。”江舲故意用了左手,她轻轻揉着,让黄粱熄灯,“多留两盏灯,床帐别放下来,卧房内明亮些。”
黄粱连忙应是,前去熄灭铜盏上的蜜蜡。江舲走出卧房来到外间,吴适山收起药箱也走了出来,担忧地道:“娘娘,臣曾见过如皇上一样的病症,时常发作头风,急躁。喜怒不定。痰湿淤血,身子麻痹,终是中风。”
“有药可医吗?”江舲问道。
吴适山神色黯淡道:“回娘娘,臣无能,风邪入体,无药可医。”
江舲道:“好,既已如此,只能让皇上的日子好过些,以医治疼痛为主。”
确实无计可施,吴适山道:“臣遵旨,以后都以施针为主。”
吴适山告退,黄粱轻手轻脚走了出来,道:“娘娘先歇着吧,皇上要是醒了,离不得娘娘。”
还有两大匣子折子亟需批阅,江舲也着实累了,她折中了下,道:“文涓,把先前挑好的折子给我拿来,我先处理了。”
文涓捧了匣子过来,江舲朱笔御批之后,盖上元明帝的御印,放回匣子中,发还政事堂。
忙完之后,时辰已快到子时。江舲赶紧洗漱了下,躺下歇息。
元明帝在寅时中就醒了过来,他精神萎靡,脑子仍然隐隐作痛,不过意识尚算清醒。
黄粱与内侍一起侍奉元明帝如厕,更衣洗漱,江舲被吵醒,只能跟着起来。
此时,天刚晨曦微明。
洗漱过,江舲还是困顿,她打了个哈欠,对又瘫在床上的元明帝道:“皇上,晨间清凉,不如去外面走动走动。”
“朕累得很。”元明帝嘟囔说着,他瞥了眼江舲,还是应了,叫黄粱上前伺候穿鞋。
元明帝脚步虚浮,他走得极慢,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墨蓝的天际,逐渐转为清灰,凉爽的微风,带着几分早秋的湿润,仿佛浸入了心间。
“朕许久未这般过了。”元明帝停下脚步,撑着廊柱喘息着,贪恋地盯着远处天际变幻的颜色。
江舲道:“皇上累了,回屋去用早膳吧,以后多出来走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