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带着土气的风迎面打了个招呼,微微侧过身后,金灿灿的光瀑便劈头浇下来。
苗云楼眯着眼侧开两步,脚下一个趔趄,脚后跟一痛,不知不觉踢到颗鹅卵石——推开门的瞬间,水泥台阶已经变成了青石板。
在那台阶的缝隙里,还钻出几簇狗尾巴草,欣欣向荣的缠着过路人的脚踝,在风中轻荡。
江风卷着水腥味掠过耳际,把身后楼里黏稠的血气撕得粉碎。
远处隐约可见的江面上浮着层碎金,苗云楼在灿烂的日光下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江水把福昌大厦的影子揉成皱巴巴的锡纸。
他站在原地,脚下一深一浅,一只鞋子陷进潮湿的泥巴地里,鞋帮上凝结的血块扑簌簌往下掉,很快便消失不见。
那些残忍血腥的恐怖声音在他踏出福昌大厦的瞬间,倏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
苗云楼望向江面上逐渐缩小的福昌大厦倒影,耳边几乎剩下一片宁静,只有几声若有似无的鸟叫,扑棱棱的振翅声撞碎在耳边。
“……”
苗云楼深吸一口气。
明明只有一天一夜,不,应该说只是一个晚上,连白日都算不上。
可他却觉得在福昌大厦里的这一夜,度过了近乎一辈子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认识了一个陌生人,又不幸的在认识他的时候,已经将对方一生的结局定格,于是仅仅一晚,就有了一辈子的熟稔。
然而从这一刻起,陌生人已经被定格的一辈子,就要开始重新转动了。
苗云楼唇角微微一翘,心中骤然升起一股笑意,转头对人乐道:“你准备怎么——”
——你准备怎么安排出去之后的事?
后面几个字在喉咙里滚了一下,在舌尖上微微一滞,随后被骤然转换的色调吞吃入腹。
苗云楼尾音一顿,神色微动,话音断在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中年男人就站在他身后,和苗云楼面对面站着,眼睛对着眼睛,胳膊近的能碰在一起。
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映照着金灿灿的江面、金灿灿的日光和金灿灿的苗云楼,苗云楼的眼睛里却骤然暗下来,反射出冷冷的血色。
苗云楼眉毛一动,嘴唇嗫嚅了一下:“你……?”
“我不出去了。”中年男人道。
中年男人站在福昌大厦的水泥台阶上,居高临下,静静的看着苗云楼。
他身后是已经合拢的楼口铁闸,魑魅魍魉被挡在铁闸后,不甘心的咆哮着摇曳扭曲,掀起阵阵铁褐色的浪潮。
灰黑色的福昌大厦将他整个拥抱起来,墙皮夹杂着灰尘扑簌簌摔落下来,穿透中年男人的身体,又重重砸在地上。
在血色流淌的反光中,一层薄薄的透明玻璃在灰尘中若隐若现,轻飘飘的挡在中年男人和苗云楼之间。
“谢谢,”中年男人低头看着苗云楼,面颊上带起一抹笑意,“我这一辈子都被人欺负,窝窝囊囊,脑子也笨,谁也没有因为我付出过代价,就连死了变成鬼也没厉害起来,没想到还能遇到你——谢谢。”
他叹了口气,又重复道:“谢谢。”
苗云楼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中年男人,闻言面色没有丝毫动容,反而一寸寸平静了下去。
他静了一会儿,侧了侧头,轻声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