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眉头动了动,向后一倒,靠上摔断耸立在石板上的房梁,盯着苗云楼,一字一句慢慢笑道:
“如果不是起火时他正在田舍边查账,如果不是要为我与父亲料理后事,如果不是他不知道我身在转世人间还是阴曹地府、不敢轻易赴死,他早就下来陪我了。”
“你以为我叫你杀了他,是想强迫他下来陪我吗?你把我想的也太没品了。”
他说着说着往后摩挲,从房梁上摸到了有毒化肥的残骸,顿时大喜过望,毫不嫌弃的在身上蹭了好几下。
“好像还能抽。”
少爷嘀咕道,悠闲的吹了吹烟袋口,一边擦一边缓步走到苗云楼身边,轻飘飘道:
“你那么聪明,又怎么敢妄自揣测,爱你的人不会愿意永远陪你在一起,哪怕老、哪怕死?”
“反正我舍不得。”
苗云楼没有被他的巧舌如簧打动,闻言只是轻一侧头,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道:
“你口说无凭,我怎么能信你,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愿意陪你去死?你也不是死了才问的他,床上说的话做不得数。”
“那你去亲口问他啊,”少爷满不在乎的一摊手,“你亲口问他愿不愿意去死。”
苗云楼耸肩道:“他跟我又不认识,哪怕真的如你所说甘愿赴死,肯定也不会信我。”
“我看还是算了,”他摆摆手,转身道,“你再找别人吧,我不干了。”
“两万两白银。”
“不干的都是自私自利之人。”
苗云楼转身,疾行几步上前,质问道:“如此动人的爱情故事,连死亡都不能分开这一对爱侣,竟然有人不愿意成人之美、小小的顺水推舟,让这两人重逢吗?”
“这样的人是心无大爱的人,这样的人是不够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是奸邪狡诈的人,我们要强烈谴责这样的人——不,不要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不想玷污自己的耳朵。”
“来吧!他不干我干。”
苗云楼从兜里掏出一只笔,按了两下,伸手把烧焦的窗沿木板掰了下来,诚心实意的发问:
“你喜欢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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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冷风穿过稻田,携带着辛辣刺鼻的细碎灰尘,把稻田中清澈的水吹成了铁灰色。
稻田就是粮食,粮食就是性命,流淌在性命之间的水变色是让所有人恐慌的事情,然而不知何故,居然没有一个人凑近去看。
在田外的楼宇房舍之间,是一片比风还要沉默的死寂,行人面色沉沉,每个人面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悲痛。
在这死寂的街道上,一声叫喊打破了死水。
“阎先生,阎先生!请等一等。”
一位消瘦的青年三步两步上前,匆匆追上前面一位短衫裹踝的背影,拽住背影的衣袖,试图说上两句话。
背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直的面向青年,道:“什么事。”
和那些匆忙经过的行人不同,这位背影的脚步十分缓慢,夹杂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而当背影一回头,便叫人发现此人年纪不算大,至少也称得上是青年,说话却出奇的沉稳浑厚,皮肤黝黑,眉眼间带着一股沉默的郁气。
“你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