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阿姐这些年是这样的感受。
父亲的遗体还未下葬,王母又糊涂得紧,连路都认不得。
这一去,就是诀别……
未关紧的门透出扎人的光,王郗半阖上眸,不省人事。“砰”的一声,门被推开,露出一片绛红嵌珠长衫的身影,走进来,不看王郗一眼。
沈自流将鬓发拨到耳后,露出皙白耳尖,耳尖挂的红水滴耳环透明得要流出血来,“又是骗子?”
程雪衣微微点头:“女儿稍后便差人,料理他的身后事。”
“扔去乱葬岗。”沈自流目光落在地上的告示上,声音已冷,“力气花在你未婚夫身上。”
程雪衣俯身捡起告示,眸中一片平静:“女儿会寻个机会杀了他。”
沈自流松了口:“他一死,我给你另许亲事。”
周煜失南王为恃,朔方军亦收归己有,他已无用矣。是时候处理干净了。
只消至今年岁末……
沈自流轻抬双眸,望向窗外,心下明了,窗外仆人莳花弄草,这样闲散时光,将不复再有。
“是。”程雪衣敛眸。
沈自流盯着寻人告示,看了一会,才道:“这么多年,她都未现身,想必是死了。”
程雪衣待她移开目光,将寻人告示揣进怀里。
沈自流道:“她翻不出什么花样,若真寻到,杀之则一了百了。”
“是。”程雪衣应道。
“若是你下不去手,做不到心狠……”沈自流微微皱眉,转头看向程雪衣。
树叶碎影漏在地上,光晒得人有些热。
程雪衣以布帛擦拭干净剑锋,动作轻柔而缓慢,垂着眼帘,神情难辨:“娘,您无需一次次地重复这些话。”
六年前,程家夫妻亲生女儿去世。
为争上位,她放火烧了百香楼。八十个书童葬身火海,大火过后,仅余七十八具骸骨。
一人逃出生天,一人成为大小姐。
命运就此被改写。
程雪衣将告示置于近心之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跳,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击着胸腔。
震得纸张发出轻微的、如同蚕食桑叶般的声响。
“程家,有我在就足够了。”
有人几不可闻地叹息。
夜幕深沉,仅余几点稀疏的星光。
“我女儿所受的苦,若有处可追债,定当将那害人者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岑府,轻绡软帷被拨开,沈自流髻挽乌云,斜倚白玉床榻,“棠溪,你看你嫁了个什么人。”
沈棠溪抬袖掩面而泣:“雪衣在大理寺走过一遭,可真是受了不少苦。”
沈自流不以为意,一晚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岑安揽过妻子,低声安慰:“雪衣有你这个姨,有沈自流这个娘,总归不会太辛苦的。”
沈棠溪长女早夭,故而早将外甥女程雪衣视作亲生,疼爱有加。
“你们收养的孩子,叫王絮?”沈自流坐起身,面上微哂:“十六岁的孩子,议婚的年纪。”顿了顿,意味深长:“小心养出个白眼狼。”
沈棠溪软声道:“那孩子受了不少苦,我实在是不忍心,就想给她一个家。”
沈自流听得不胜其烦,几不可耐。
遂寻了个由头,来到院里。待行至一处,侍女轻递眼色,低声道:“夫人,前方便是。”
碧天如练,北斗七星横亘西天。墙边石榴树下,有一人影宛如珠玉悬于夜幕,身畔兰草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