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莳也将小虫埋进土里,而后双手合十,点点流萤围绕着他飞舞,“许愿。”
他一张脸被荧光涂上一层晕黄。
廊外被笼在一片朦胧中,雨滴穿林打叶的声音环绕着王絮,夜色给他身上渡上一层薄薄的霜寒。
王絮垂眸看他。
……对着流星许愿,怎会有用。
他已睁开眼,眸光潋滟,“至微之物亦可为光。它不惜一切,倾献绵薄之力,红消香断,腐草为萤。”
若你拾取我这发光的小虫,怜惜我,哀悼我,又有什么好吝惜这微躯。
水雾悄无声息地横亘阻隔在二人间。
王絮不由一怔,昧着本心问:“你许了什么愿?”
彩云遮月,夜色朦胧,旦夕的欢情……难不成要互许余生不成。
崔莳也搭着眼帘:“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
“什么问题?”王絮站起身,坐在水榭的木椅上。她不答应,他便不说。
外有敌患,内忧重重。逃出一个家,还有另一个家。她是权衡利弊的人,不会轻易地与人交心。
沈自流要杀她,她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粉饰太平,彼此利用,各有所图罢了。
在内,只能仰人鼻息、任人摆布,在外至少可以反抗、左右终局。
掌握命运的从不是天上的星星。
崔莳也低声唤道:“王絮……”
明月在上,星湖在下,我在你身边,等待你的回答。
不知出于何种心境,王絮心间有些微妙,有些生冷:“我答应你就是。”
崔莳也双手抄于袖内,似对“物极必反”四字心怀忌惮,声音压得极低:“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愿君高飞,盼君自由。”
王絮一时说不出话。
她只觉,他在试探她的良知,唤起她的负罪感。然此二者,皆是她久已弃之如敝屣之物。
于她而言,光是维持生存就足够殚精竭虑。
王絮不甚在意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沈自流,岑安……还是徐载盈?
崔莳也慢慢地抬眸,对上她的目光,有些磕绊:“该如何行事,才能让你开心一些呢?”
天阔风微,花气袭人,站在廊后的岑安,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这不是很好吗?”沈棠溪欣慰一笑,轻声,“不负殿下所托,我想殿下知晓此事,一定很高兴。”
岑安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第40章夏来风雨欲来
景徐十六年,仲夏五月。
王絮乘上马车,往太学而去,早前,岑安领王絮办进学礼,正衣冠、拜师、净手。
露珠缀草尖,蝉鸣荡草洼。
她于太学进学已月余。
端阳节,王絮送了花色各样的香囊给岑家人。
马车上,岑青拈起针线,一时不慎,手心被扎破,殷红血珠渗出,疼得她眼眶瞬间泛红,呜咽道:“好痛呀,今后断断再不玩这个了。”
车辘辘而行,忽闻前方嘈杂,竟是一堆人蓦地闯出,挡于车前,有一人躺于地,口中呼痛不迭。
街道两侧的百姓亦凑上前来。
“哟呵,又来了,今儿个这是第几起啦?”
“唉……还能咋的,要不是春种那会出了岔子,米商又趁机哄抬米价,把百姓们折腾得人心惶惶,哪会有这些破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