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载盈此时无端觉得可笑,这故事和王絮并不贴切,他很难将王絮幻化为天上月。
可是他却仍旧有些恍然,或许是因为,王絮是一个更加遥远、虚妄之物。
这般孱弱渺小如掌中之物。
他始终无法掌控。
长久以来,不过是望着一抹倒影,妄图拉她上岸,只是水面太近,叫他错判了彼此的距离。
只待月华如洗,地上照不出虚妄。
毕竟闪烁微光,即便再亮,也照不透漫漫寒夜。
徐载盈终于下定决心,别无所求。
只说:“我是你的,你是自由的。”
《蒹葭》里的伊人,从来不是在水一方的幻影,是明知前路霜重,仍要涉过寒江的人。
他只要她的一滴泪,一分不忍,一句为你。
他已心满意足。
世人皆说水中月捞不得,可若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又怎知月辉不是真的落进过掌心?
王絮转了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禁有些好奇。她早已习惯了他以保护为名的掌控。
徐载盈闭上眼,细密的睫毛覆在他眼上,没再有动静,只是不太安稳,微微皱了眉。
当一个人不再要求等价交换,他的爱已超越了功利范畴,王絮心中没为这种无私预留位置。
这是否是更深的攻心术?
王絮看着他不安的睡颜,第一次允许自己抛开利弊,去感受一种模糊的、危险的情绪。
好在岑安很快提来担架,将徐载盈送回的东宫。她心中不适才消失了几分。
目送担架转过桥下,她伸手理了理襟口,一阵兰花味若有若无,这种不合时宜的发现让她皱眉。
雨打瓦砾,一声接一声。
她沿着街道一路走,雨打在身上,将那阵湿润的兰香浇得愈发浓郁。
明行便是这时撑伞出现,两人一路同行,鲜少交谈,便这样走过了一段路。
她站定在河岸边,前边再转一条街便是岑府,“我这几日要参与岁考,不能再看你,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明行微笑道:“要很久吗?”
“待我回来,今年你我可一起过年。来得及陪你吃粽子,逛庙会,看花会。”
明行要看人间,王絮陪他一起。
“从前这时节,”王絮垂下眼帘,“你在做什么?”
“每日在藏经阁诵经,夜深时于殿前打坐。”他忽然笑了,指腹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看檐角铜铃与星月同辉,倒也不觉得冷清。”
明行从袖中取出一只青木簪,他指尖掠过她鬓边碎发,将手心摊开:“那日见你簪头裂痕深了,擅自添了些玉色。”
这簪头嵌着三两片碎玉,色如融雪。
又有些古怪了。
这玉石隐约篆刻着一个字,徐。
徐乃国姓,他便这样轻描淡写地递过来?
明行一双净丽的眼睛压下个好看的弧度,风掀起他微弯的眼睫:“当年李氏赤身寻玉,并非无所收获。李蓝溪一时心恨,以石染色,充作玉佩。”
李蓝溪在寻到了父母的尸身后,独自锻造好了那块玉,待上交时,心有不甘,私扣贡玉。
明行退后半步:“假玉充真时,倒比真玉更经得风雨。”
王絮指尖在袖中摸索,有些漫无目的,又微为惶恐,不觉心中一撼。
她家的传家宝,正是一块假玉,与这碎玉色泽无二。
明行的清冷的眸子映着柔和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