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宫中,皇帝久久无言。当晚,他召见礼部尚书与宗正卿,掷下一纸诏令:“即日起,废除‘女子不得入仕’祖训。凡通过言种学堂考核者,不论男女,皆可参加科举殿试。朕要亲眼看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少被埋没的英才。”
朝野哗然。
保守派官员联名上书,称此举“乱纲常、逆天道”,更有狂生在街头张贴檄文,骂阿芜为“妖女祸首”。然而,就在他们集结于太庙前准备请愿之时,诡异之事发生了??太庙地底传出阵阵吟诵,正是《女官列传》全文,字字清晰,句句铿锵。守庙老僧惊恐跪拜,称亲眼看见历代皇后妃嫔的牌位自行转动,正面朝外,仿佛在倾听。
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先祖显灵,也有人坚信是阿芜施法作祟。但无论信与不信,一个事实无法否认:越来越多的女孩开始展现出超常天赋。有的十岁便能解九章算术难题,有的十三岁写出堪比大家的策论文章,更有甚者,在梦中预见灾变,提前警示乡里。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
某夜,阿芜正在天听院整理新一批出土的竹简,忽觉心口剧痛,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她踉跄扶住案几,只见镜中自己的嘴唇竟微微开合,说出一句陌生的话:
>“静语不止一人,静语即是秩序。”
紧接着,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地图??遍布全国的七十二处“净心堂”,名义上是教导妇德的讲学堂,实则是静语道的秘密据点。每一座堂内都藏有一枚黑铃,每逢朔月之夜便会共振,释放一种无形声波,专门抑制女子的语言中枢发育,尤其针对五岁以下女童。
这才是静语道真正的根基:不是靠暴力压制,而是从生命最初阶段就进行精神阉割。他们不怕反抗,只怕觉醒;不怕呐喊,只怕记住。
阿芜立即召集春芽、林婉儿及三位言脉研究员密议。经测算,若想彻底摧毁这一网络,必须在同一时辰引爆所有承言碑的力量,形成覆盖全域的反向声场。但这需要至少七名精通古音律的女官同时施法,且每人须以心血为引,风险极大。
“我去。”春芽第一个开口,“我在裴元昭府中做过三年婢女,知道其中三十六处净心堂的位置。”
“我也去。”林婉儿握紧刀柄,“我父亲死于北境之战,若非沈帅之谋,我家早绝后。这份恩,该还了。”
其余三人亦无退缩之意。
阿芜望着她们,眼中有泪光闪动。她取出七枚青铜符牌,分别交予众人。“这是言脉七关的最后一关??**共命之契**。今日起,你们不再是我下属,而是同魂共声的姐妹。若有一人陨落,其余六人皆能感知其遗志,继续前行。”
行动定于下一个月圆之夜。
当夜,京城万籁俱寂。七道光芒自天听院冲天而起,沿着地脉直奔四方。与此同时,远在边陲的七十二座净心堂内,黑铃齐鸣,试图发动最后一次清洗。然而就在它们即将共振之际,一股浩荡清音自虚空降临,如同洪钟荡尽尘垢,瞬间击碎所有邪音。
数百名正在授课的老学究当场昏厥,墙上悬挂的《女诫图》纷纷剥落,露出背后隐藏的壁画??竟是百余名女子并肩执笔、著书、讲学的盛景!
而在西山孤儿院,沈念突然抬头望天,轻声说道:“妈妈们笑了。”
自此,全国范围内陆续查抄出大量静语道罪证:伪造的族谱、篡改的史册、囚禁女学者的地牢、用于实验的婴儿骨灰坛……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六部官员与此邪教关联者,前后罢免三十七人,流放九族。
然而,真正的胜利不在朝堂,而在民间。
一年之后,江南出现第一位女县令,上任首日便废除“寡妇不得再嫁”陋规;西北诞生首位女将军,率骑兵剿灭多年匪患;就连一向封闭的蜀中,也有女子创办“织锦书院”,专授女子经商理财之道。
阿芜并未居功。她在完成《新律十二条》推行后,悄然辞去一切官职,回到天听院,专心培育新一代言种使者。她常对学生们说:“你们不必成为我,也不必记住我。你们只需记住一件事??当你开口说话时,千万年来那些被迫沉默的灵魂,都在借你的喉咙呼吸。”
某日黄昏,她独自登上观星台,翻开一本新编的《当代女杰录》。书中记载了近百位杰出女性的事迹,每一位名字旁都附有一段音频二维码,扫码即可听见她们亲口讲述的人生。
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
>“作者:未知。因她已无需留名。”
阿芜微笑合书,抬眼望去,只见满城灯火渐次亮起,每一盏灯下,都有女孩在读书,在写字,在争论,在梦想。
风过檐铃,清音响彻长空。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想要捂住谁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