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瑟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付清元的下文。
他们是如此的陌生,即使在手术台间争分夺秒地与死神竞争。
但他们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见你。”付清元缓缓开口,有些气若游丝的感觉,“郁医生,这样称呼你对吧?”
郁瑟的喉头上下翻滚,但是一口浓浓的窒息感,开始在气管间堵塞得紧,不叫他能轻易保持从容。
【你这刽子手!!你这个庸医!!你这个杀人犯!!】
【你还我儿子的性命!就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医生!你为什么要让他上手术台?你为什么要让他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你还我儿子的性命来!】
【你根本不配当医生!!你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
郁瑟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试图将脑海里陈旧的阴影挥开。
然而不行。
即使重生,他的潜意识里依旧被魔障覆盖,即使自己做出了很多次的努力,甚至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自己的医术,也无法完全抹去那段黑暗的记忆。
每一次闭上眼,那些愤怒、悲伤、绝望的面孔就会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窒息。
郁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些陈旧的负面情绪压抑下去。
可是,当他看着病床上的付清元时,那个婴孩的一丝丝啼哭声,又像是开启记忆之门的魔钥,彻底将他的不堪翻搅起来。
付清元认真地打量着郁瑟,良久,他才说,像是凝聚了不少气力。
“我之前认识你吗?”
不,不,不认识。
郁瑟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将发僵的双手塞进外套口袋内,轻轻握住。
“不认识,没见过。”
对,对对。
“我们是彼此完全陌生的。”
郁瑟想,我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冲进宾馆里的事情呢?
他该怎么解释孩子的事情呢?
付清元为了怀上付博雅的孩子,完全是拿出了他这辈子最大勇气,即使在无尽的绝望中,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孩子上。
我该怎么说呢?
我该怎么说呢?
郁瑟的手,隔着一层单薄的衣兜,被什么轻轻地捏住了。
郁瑟僵硬地低头一看,付清元颤巍巍地抬起手,将他的拳头握住。
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轻飘飘地握住。
他说,“我真的很想生这个孩子,真的,这个孩子,已经被我当作这辈子的唯一依靠了。”
“我的哥哥不爱我,我的亲生父母不爱我,我分明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这个世间充满阳光,却没有人来爱我。”
“所以,我想给自己创造一个亲人,一个我爱他,他也会只爱我一个的亲人。”
付清元的眼眶缓慢地落泪,将他惨白的脸落得一片湿润。
郁瑟的心脏,几乎是在一瞬间沉坠到低谷,即将抵达深渊。
付清元的劲儿又大了一点点似的,将郁瑟的手捏到快要粉碎了。
他说,“你根本不认识我,可是,在我快要死的时候。”
“我听见了,你叫我不要死,一遍遍得喊我,让我一定要相信自己,不要死,不要死。”
“我活这样大,除了养父养母之外,谁都不在乎我,可是只有你用力地喊我,叫我不要死。”
“所以,我真的不想死了。”
“郁医生,谢谢你,我能活下来,真的全部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