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这一次慢得像被抽干了力气,"咚——"的尾音擦着众人后颈扫过,连梁上麻雀扑棱翅膀的动静都显得格外刺耳。林阎望着庙门闭合时掀起的那道缝隙,暮色顺着门缝淌进来,把楚长风的背影切成模糊的剪影。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沉,像是要把胸腔里的变量余火压灭——可那团幽蓝的光却在翻涌,像被投了石子的深潭,涟漪顺着经脉往心口钻。"他不会回来的。"陆九娘突然开口,声音里裹着股子闷火。她攥着林阎手腕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当年我师父被邪修挖了眼,说的也是这种话。"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铜铃,那是走山客传了三代的法器,此刻在掌心沁出薄汗。林阎低头看她,见她鬓角那缕被剑气削断的发丝还翘着,像根倔强的刺。"他会的。"他说,声音轻得像在哄人,"他只是""只是还没尝过失去的滋味。"小七的声音从陆九娘肩后冒出来,带着点甜腻的尾音。她发顶的金纹忽明忽暗,像被风吹的烛火,"我尝过的,所以我知道。"说着她伸出舌头,很慢地舔了舔嘴角,目光扫过满地香灰里那截断香——那是方才楚长风挥剑时劈断的。青冥子的铜铃突然轻晃,"叮"的一声,震得人耳膜发颤。他站在供桌旁,玄色道袍上还沾着木屑,手指搭在铜铃的云纹纽上,"守序"二字的冷光早褪得干干净净,"现在不是讨论人心的时候。"他抬眼看向林阎,瞳孔里映着供桌上那盏将熄的长明灯,"你的变量余火在躁动。"林阎闭了闭眼。他能感觉到那团火,原本该像被封在琥珀里的光,此刻却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撞得太阳穴突突作痛。有什么东西在意识边缘挠着,像只被关在门外的猫,一下,两下,挠得他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天机卷》有记载。"王书生的鹅毛笔突然停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纸页在指下发出沙沙的响,"变量因子的波动频率"他指尖划过一行被红笔圈住的小字,"和三十年前鬼市那场引魂潮很像。"他抬头时,镜片反着光,遮住了眼底的惊色,"当时有人用活人怨气当引信,把黄泉路的游魂往阳间拽。"陆九娘的铜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发梢扫过林阎手背,"你是说"她声音发颤,"黑山老母的残念还没散?她在""在引变量余火。"青冥子替她说完,铜铃在掌心攥得发紧,"变量是混沌的钥匙,她需要这把钥匙重新开门。"他忽然侧耳,像是听见了什么,"庙外的阴气变重了。"小七突然笑了,金纹顺着她眼尾爬到耳后,"我闻到血味了。"她踮脚凑到陆九娘耳边,"是那种很老很老的血,像泡在棺材里腌了几百年的蜜枣。"陆九娘猛地推开她,却见小七的指尖正渗着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自己的手背。林阎的呼吸忽然一滞。变量余火在丹田处炸开,像被人点了把火,烫得他踉跄半步。他扶着供桌,指节压得泛白,能清晰感觉到那团火在往心脏钻,每寸经脉都在发烫,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正从他心口穿出去,往西北方延伸。"她在找容器。"他开口时声音发哑,像是喉咙里塞了团烧红的炭,"黑山老母的残念她需要活人的身体,需要能承载变量的活物。"他抬头看向众人,眼尾的血渍还没干,在暮色里红得刺眼,"而变量余火"他顿了顿,"在回应她的召唤。"陆九娘弯腰捡起铜铃,用力擦了擦上面的香灰。"那我们怎么办?"她盯着林阎,"继续像老鼠似的躲?还是""主动找她。"林阎打断她。他能听见变量余火在血管里轰鸣,像千军万马在敲战鼓,"终焉之路的尽头,是她当年被封印的地方。"他摸向心口的生死簿残页,残页在发烫,烫得他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灼痛,"我需要你们。"王书生的鹅毛笔"啪"地断在指间。他盯着林阎,喉结动了动,"终焉之路"他从袖中摸出块龟甲,龟甲上的裂纹泛着青,"我算过,那条路的死亡率""百分之九十七。"青冥子替他说完,铜铃在掌心转了个圈,"但剩下的百分之三,是改写天道的可能。"他忽然笑了,眉眼间的冷硬褪了些,"我当审判者三百年,最擅长的就是赌这百分之三。"陆九娘把铜铃系回腰间,系得死紧。"我师父说过,走山客的命是活出来的,不是躲出来的。"她冲林阎扬了扬下巴,发梢那缕断发在风里翘得更凶,"带路吧。"小七突然蹦到林阎面前,舔了舔嘴角的血。"我要吃糖葫芦。"她歪着头,金纹顺着脖颈爬到锁骨,"终焉之路上要是有糖葫芦摊,你得给我买。"林阎笑了。他能感觉到变量余火的躁动在减弱,像被安抚的幼兽。他看向庙外,阴云不知何时散了些,那颗暗星更亮了,亮得像要坠下来。"好。"他说,"我给你买。"话音未落,掌心突然一烫。他低头,见变量余火正从皮肤下渗出来,在掌心凝成团幽蓝的光。光里浮着些细碎的影子,像被揉皱的纸,又像"欢迎回来,我的钥匙。"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却像根钉子,"叮"地扎进他意识里。林阎猛地抬头。庙外的暮色里,那盏长明灯"噗"地熄灭了。:()阴司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