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种种繁琐又盛大的典仪下来,她疲惫极了,倚在皇帝身旁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日中午宫里要单独赐宴给她的母亲,还有内外命妇,宗亲女眷,民间长寿有福的老妇人进宫拜见
她告诉自己需要尽快入睡,但闭上眼脑海中不断浮现白日里的光景。比如今日给她跪拜的百官里有她从前的公公,去太庙祭告的车马上陪伴她的女官恭恭敬敬告诉她本朝前几位皇后都只有百官朝拜没有番邦王室使臣来朝
她莫名清醒。
大婚的好日子,郑衍亦是睡不着。
怀中散着淡淡体肤香气的人还时不时动一下,几缕发丝轻轻柔柔拂过他的面颊。
他出声道:“你睡不着?”
漪容点头,想他看不见又开口道:“嗯,陛下也睡不着吗?”
“为什么?”
漪容思忖片刻,笑道:“许是因为白日里太累了。”
郑衍淡笑道:“今日礼节繁琐,但今日过后,你便是朕名正言顺的皇后,不必再顾忌任何,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他语气里含着淡淡的揶揄,漪容心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蓦然间他的语调又严肃起来:“你也要相信朕。”
漪容迟疑片刻,尚未点头,听他继续道:“先前朕派去的人查到你还叫婢女去多家医馆查过茶水,所幸无事。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朕。”
她坐了起来,怔怔道:“您还叫人查过?”
他说所幸无事,应是行香封口了,或是那个老翁耻于说出家丑。
从事发起,漪容心里就隐隐明白此事告诉皇帝请皇帝查是最好的。
但她怎敢让他知道有人意欲联系她逃跑?若告诉他了,不知他又会发作怎样的疾风骤雨。
她默默叹气,叫自己不要再去想从前那些事。
皇帝颔首,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漪容道:“宁王是您的亲弟弟,我贸然怀疑他府上要对我不利,再告诉您,或许有伤——”
“说实话。”
他打断了漪容的话,她嘴唇微张,动了几下又闭上了。
皇帝显然不相信自己是顾及他和宁王兄弟感情才不说的,不过幸好他并没有弄清那茶水的作用,亏得那小童喝得一干二净,更不知被她及时收好的字条。
“我眼下什么事都没有。”她最后这般说道。
他静静地看着她,道:“你不信任朕。”
漪容道:“我已经和陛下说过无事,陛下却又命人去查,莫非您就信任我了?”
初春的夜里仍存着丝丝寒意,原该旖旎暧昧的洞房里,空气渐渐冷凝。
烛火透过纱帐,给她的脸披上一层橙红色的轻纱,朦朦胧胧,那熟悉的冷淡,倔强,又万分明显,从她蹙着的眉,紧抿的唇里流出来。
郑衍微微挑眉,道:“是你隐瞒在先。”
漪容干脆点头道:“是,我觉得没有必要特意和您说,我命人查过既然无事,这事情也就过了。何必再多次一举呢?”
“你觉得告诉朕是多此一举?”皇帝逼问道,“如果换做——换做旁人,你也会瞒着吗?”
话音一落,他别过脸去,似是负气,似是有些后悔这么说。
漪容没有说话。
换做从前她当然会说了,她什么高兴的事委屈的事都会告诉崔澄的。
片刻,他转过脸,漆黑的眼珠看着她,轻声道:“朕早已下旨封你为后,你为何仍是不信任朕?”
她疲倦道:“陛下,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想将此事告诉他,无非就是不想多事,不想承受皇帝必然会有的怒火。
他在一场叫她颜面尽失的暴怒后捧她当皇后,漪容当时心情复杂,却更觉得帝王脾性的阴晴难料。
所以她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