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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不争之弈（第1页）

夜色已深，黑云如铁，沉沉的压在天边，星子明灭闪动间，落在叶景珩眼底，映出他眸间似乎思绪万千。“殿……”月七踏着一地月光而来时，正好看见自家主子沉默的坐在马上。叶景珩身姿高挑，常常懒懒散散却不邋遢猥琐，无论远看还是近看，都是别有一番闲情逸致的感觉，加上他容貌本就精致妩媚，仿佛于一颦一笑间都能迸出银芒万千，在这般深暗的夜色中曳出凤凰一般的灿亮尾羽，宛如从天降落了耿耿银河。他脚步不由得顿了顿，本要说的话也顿时息在了嗓子里。无关其他，只是叶景珩这般模样，实在有些妩媚多姿。自己跟随这位主子多年，知道叶景珩最喜锦绣服饰，越华丽富贵越好，甚至曾经还因为在上巳节身着华服招摇过市，引得无数适龄少女疯狂尖叫，芳心暗许，而无数青年男子则悄悄模仿，只为能蹭到燕王殿下一点点绝世荣光。这些事儿看着热闹，若是一般人心里自然十分受用，可叶景珩听闻后嗤笑一声，转手便将那件花了大价钱制作的衣服丢进了火炉。火苗腾升，那一刻月七便知道，那些看似深受殿下喜爱的华服，其实都被主子深深厌恶——他厌弃它们粗鄙，正如他厌恶自己那张总是引人注目的脸。月七默然。年幼时，被淑妃娘娘随手一指选为陪练侍卫，他记得，最开始的叶景珩并不是这样。他会关心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侍卫手上冬日里生出的冻疮，会指导着自己学习文字，练习武功，偶尔自己便坐在一旁弹琴下棋。彼时的月七不过是个手脚粗笨的小角色，可叶景珩也从未对他露出不耐和讥笑，哪怕他出了再蠢的招式，他也不过包容一笑，细心指点。有的时候，他的武功从早晨练到午间，捧着秘籍一步步苦思冥想，叶景珩便微笑等着，眼光偶尔飘过高大的红色宫墙，看向天边那一抹自在的云朵。月七为此心底起了无数波澜，那是一种无言的感动，所以他不断努力，终于一步步走到叶景珩身边，成为他的贴身侍卫，也成了唯一一个，淑妃娘娘留给他的，可以信任的人。跟随叶景珩多年，他亲眼看着他过往多年的生命不曾有过心灵平静，那些一直跟随和折磨着他的责任和磨难，将那双本美丽而明媚的眼睛里露出的通透笑意渐渐抚平，他知道他这些年的痛苦，知道他的隐忍，知道他藏在风轻云淡的表面之下，那些永远不会被放弃的努力和决心。“傻站着做什么？”叶景珩刚回过神，便看见月七呆呆的站在不远处一声不吭，“打探好了没有，我们往哪个方向去能找到禾谷那个老东西的据点？”“据咱们的探子来报，前面的城中便有据点。”月七被他这一声呼唤醒了神，赶紧上前几步，递上信报。叶景珩接过，扫了一眼便笑了笑，“好，那咱们就打上门去瞧瞧，看看这天机楼是个什么模样。”正要扯动缰绳，目光突然瞥见月七还站在原地，不由得挑挑眉，“还有事？”“殿下……”月七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许淮沅北去，京城空虚，叶菀根基未稳，我们暗中布置多年，此刻若是……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啊！只要稍加运作，将北境可能失利的责任引到她调度不力、排除异己上，再联合朝中对女子为君本就心存不满的势力，未必不能……”月七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多年以来，暗中积蓄的力量不容小觑，问鼎之心，未必没有。叶景珩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看见许淮沅离去时那瘦弱的身影。他那时问他——“若是我于困境中英雄救美，惹得美人芳心暗许，你可别后悔。”许淮沅却微微一笑。“殿下，男儿争取女子的心，本就公平公正，正如我从未视她为我个人所有，自然也应当给她选择与接受的自由。而这些，便是付出真心的人必须要经历的考验。”考验么……叶景珩微微叹口气，声音也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更多的却是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那个位置，现在抢来坐了又如何？不过是更高更冷的囚笼罢了。这些年，我冷眼看着他们争，他们抢，父皇子疑兄弟，兄弟阋墙算计，血流得还不够多吗？”他转过身，看向月七，嘴角勾起一抹如往常一般却又有些意味不同的笑。“相比于那冰冷的龙椅，我现在更不放心那个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又总是倔强得不肯低头的女人。皇位跑了，还是叶家的，我随时都能夺；可她若是没了……”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眼神暗了暗。“何况，”叶景珩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讥诮与洞悉。“你以为叶菀那个位置，真的坐得稳吗？她手段狠厉，行事果决，曾经自己还没熬出头，就和他父亲一样，专门找了乌鹊来想将我这个眼中钉除掉……这手笔确有帝王之姿。但她太急了，太想证明自己，也太不把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放在眼里，比如有些人只怕早已经忍不住了。”月七瞳孔一缩，想到某种可能，“您是说……”“你我都了解某些人的手段，如今这场面不过是狗咬狗罢了，所以我们急什么？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以后还省力气些。”叶景珩笑了笑，接着拍了拍月七的肩膀。“去吧，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全力搜寻谢晚宁下落。京城里的眼线，盯紧各方动向即可，非必要，不许妄动。这盘棋还没到下注的时候。”月七心中震荡，对叶景珩的判断无比信服，低头应道。“是，属下明白。”叶景珩最后望了一眼许淮沅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京城巍峨的轮廓，轻轻叹了口气，翻身上马，身影也融入了夜色之中。：（）病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