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先生摇摇头。
视线穿透雨幕,微微眯眼,直到目力穷尽处,才看见一人披蓑衣戴斗笠,从远处骑着马过来。
另一边,沈浚到了蓝田玉殿门外,心中激荡,同时也有点心虚和愧疚,毕竟,阿娘因他忧思病了一场,这件事,还是阿爹写信斥责他,他才知道的。
不过,他能参军,明明就是阿爹暗中同意准备的,看阿娘气了,就一股脑把错都推给自己,真是,沈浚暗自撇嘴,作郁闷状,眉宇间却是迫不及待。
他也好久未见阿娘和阿爹了,甚是想念。
阿娘在金陵,刚好有空可以多陪陪她了,等在金陵玩够了,他再和阿娘回长安见阿爹。
进入蓝田玉殿,沈浚一眼就寻到了阿娘,待对上阿娘同时望过来的视线时,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神倏的亮了几分。
一一扫过众人,沈浚心里有了数,目光在雪发白眉的青年上停顿两秒就自然略过,对着长公主拱手行礼道,“沈浚拜见昭鸾长公主。”
“你可算来了。”昭鸾长公主笑道,“行了,快去你娘那去吧,乡君可是没少念你。”
“既然人已来了,就先上个水袖舞热闹一下吧。”昭鸾长公主话锋一转,笑吟吟开口,浑然将先前的仙衣焚火把戏忘记了似的,把高济晾在殿内一旁。
堂下众人对视一眼,莫不应。
本想开口的韩康看见小侯爷朝着这边走来,似乎还瞟了他几眼,欲送人情拉拢高济的话到底还是咽下去了,喝了口酒看舞。
见他不说话,他手底下的台使们也都鹌鹑似的吃吃喝喝。
高济后退站在大殿正门里一侧方向,满座衣冠并无他的位置,但他泰然自若。
只是侧立门边,凄风苦雨,吹的高济本就过于死白的脸升腾起粉肉色,配着那不时震颤之眸,颇为骇人,引得殿中多人不喜,寒瘆,惊惧。
高济感受脸上的麻意,笑容不变,雨天对他有利也有害啊。
就听一道轻轻咳嗽声,夹杂在热闹的水袖舞中,几不可闻。
高济闻声,见是云梦乡君提袖掩唇。
“外面风雨急,不知关殿门吗?”昭鸾长公主在上首不愉道。
沈浚脚步一转,自己去关了殿门。
高济眸色深了几许,他知道此番狼狈是昭鸾长公主有意搓磨,让他出丑缘故,但云梦乡君在长公主心里的地位,或许比他想的还要重上几分。
到底还是沾了云梦乡君的光,但是,该说不说,他的运气真的很好,如若避火事成,对接下来的事又添了三层把握。
他对着小侯爷真诚一笑,“多谢小侯爷免我风雨之苦。”
沈浚看着他,嗤笑道,“鬼神仙也怕风雨吗?”
高济轻掸羽袍,一派从容,“小道修道还未大成,怎么不怕呢。”
沈浚看着面相奇异的高济,未发觉有人皮面具的痕迹,古怪天下竟有人长这样,眉发眼睫皆白,初看仙人无尘皮囊,再看妖邪可怖面皮,看久了还真令人不适。
沈浚审视完毕,丢下一句,“那仙长可要自求多福,人间的刀刃比风雨厉害多了。”
高济一脸赞同。
沈浚大步回到阿娘案桌那趺坐下来,先给阿娘倒了一杯温热茶水,再向俞薪要了大锦盒,献宝一般放在阿娘面前,不说话,只眨着眼睛看着阿娘,一如少时。
裴仙昙放下著筷,很想轻哼一声,可等真见了这不省心的孩子,见他比离家时消瘦了些的脸庞,不合身的衣服,还是没忍住问道,“怎么穿前年的旧衣了?”
这套夏衣是她前年选料裁剪出的,沈浚走时带走了。
“不旧,不旧。”沈浚摇头,一脸宝贵,郑重道,“阿娘做的新衣,在玄都城舍不得穿,等见阿娘再穿。”
纵然知道此刻是沈浚卖乖,裴仙昙目光还是更柔了几分,将他全身扫视一圈,心也提了几分。
她将他的手放在桌上,耀明满堂的烛火下,只见一条淡红凸起肉疤从手背小指尾部,斜横到了手腕骨处,在白皙的手背上很是明显。
肉疤入眼,裴仙昙不觉急声迭迭问道。
“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在信上提起过?可曾伤到骨头,我与容华稍给你的乌灵散,你没用吗?”
得知沈浚自己跑去参军,裴仙昙气消以后,经常寄东西给他。
药物更是重中之重,乌灵散原是宫廷秘药,后又被观棋先生改良,可以快速止血化瘀,消肿清毒,亦对养伤祛疤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