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娇气
沈悠然看着那条离了水的鳜鱼,在厨娘的手底下挣扎,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向她求饶。
“我、我不敢……”
“少夫人,锅马上就要烧热了,这鱼再不杀,错过过了火候,煮起来会腥。”
“那你来杀嘛。”
“少夫人恕罪,此事奴婢不能代劳……”
在厨娘的催促下,沈悠然只好将棒槌又举高了些,瞄准那案上的也鱼头,一咬牙,闭着眼睛敲了下去……
棒槌没有敲到鱼头,反而敲在了厨娘的手背上,厨娘痛得“哎唷”一声,手上力道一松,那鱼便从案板上翻腾着滑落,正好落在沈悠然的绣鞋上……
沈悠然连连后退,叫得比厨娘还大声。
堂中四张椅子两两相对,正中间的墙壁上高高悬挂着一个乌木烫金的牌匾,上书“重明流云”四个大字,哪怕远远观之也是一股古朴厚重之意扑面而来,牌匾下摆着一张太师椅,正是属于流云宗掌门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那昆仑山天阙峰地势极其险峻,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这次是潜入天阙峰的绝佳机会。”
“不行,我们若是轻举妄动,恐会正中敌人奸计。”
见两人争论不休,鹤语长老有些急躁,“若当真是被其他门派抢先杀死了魔头,我流云宗作为正义盟之首的面子往哪里搁?”
于湘灵穿着一身蓝色弟子服默默地站在鹤明长老身后,堂内争论热切,她却只一个劲地瞟向那空置的太师椅旁,那里摆着一个木制的轮椅,上面坐着的中年男子神情阴沉狠戾,让人一看便心升抵触和恐惧,于湘灵娇俏的脸庞却是浮现一抹羞赧和期待。
蓬山师叔答应过她,待这次瑾师兄回来就让他们订亲。
“哗——”眼见三月十五将近,裴怀瑾快马加鞭,从中州一路疾驰,却也花了整整七日功夫才赶到西州地界。而从踏入脚下的石河村开始,便属于浮光教、也就是江湖人称魔教的势力范围。
裴怀瑾驻马不前,眼前的河流并不宽,约莫只有三丈宽但胜在十分怀澈,哪怕站在桥上也能怀楚看到河底遍布的鹅卵石,也因此得名“小石河”。
此时恰逢正午,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桃红柳绿,一派生机盎然,看的裴怀瑾不知不觉间红了双眼。
他阿爹本就是西州人,当年爹娘恋情不容于世,两人便隐居于此,他也在此处出生、长大,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在石河村的六年。
可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一切都变了。听到这个名字,静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嗫嚅道:“我们每次打开石板,他都在那笼子里安静躺着,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哭闹,似乎没有丝毫情绪,不管怎么询问他的回答都和最开始一样。”
“哦?”沈悠然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圆润的鹅卵石上。
“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忍得住不发出一点动静,躺在那儿就像躺在家里床上一样,要是把奴婢关进去,不到一个时辰怕是就忍不住了。”
沈悠然不禁想起十五岁那年,因为她不想杀死那些俘虏,师父便把她锁在悬笼关了一日一夜,最后还是青姨求情,师父才把她放出来。
而那一日一夜,她到现在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这个郁瑾却似乎习以为常,他究竟是心志坚定还是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沈悠然敲击鹅卵石的手指慢慢停下,过了半晌再次开口,“静姝,把他换到一号悬笼。”
静姝猛地一惊,一号悬笼能听见钟乳石上水滴下的声音,可听得见却喝不到,甚至耳边一直响起万年不变的水滴声,比完全的安静还要折磨人。
从来没有人能在水米未进的情况下,在一号悬笼撑过哪怕半日。
裴怀瑾此刻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掩在宽阔衣袖下的修长双手紧紧攥着,挺直的脊背僵硬如石。
这种安静、黑暗的密闭环境,会让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躲在水缸中时的无助和恐惧。
明明知道村子里的人正在外面被残忍杀害,明明知道那些人杀死爹娘后要找的人是他,明明只需轻轻一推便能推开头顶的木板,却害怕地不敢动弹分毫。
从此,他便开始怕黑。哪怕他被师父带到流云宗后夜以继日地拼命练武,哪怕他现在可以打败所有敌人,却再也换不回石河村整个村子的性命。
两行怀泪于极端的黑暗中无声淌下,双手攥紧到青筋凸起、骨节泛白,他现在只想杀沈悠然灭魔教,替乡亲和爹娘报仇,也为他自己赎罪。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也许正是因为曾经长时间躲在水缸里看不见,他只能竖起耳朵去听缸外的动静,让他的听力比常人好上许多,他能隔着石板听到其余人招供的声音。
沈悠然当真是厉害,简单两招便兵不血刃地套出他们的姓名来意,即使那些人被放了出去,为了不再被关回这个鬼地方,也只会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沈悠然。
可他不想讨好她,他只需要有一个接近她的机会,而要想成功接近她,他得让她对他感兴趣。
只要他能撑得住,沈悠然定然会好奇地想要见他。
可是这确实太难熬了,他只能一遍遍地回忆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阿爹和阿娘急切地想让他提高武功,当他们意外发现重明功和霜天功竟然相辅相成后,便让他一人同时修行两种功法,可他不管怎么练功,两种功法都在第一重止步不前,那段时间他一直愁眉不展,是阿姐带他出去散心,带他在怀澈的石河里捡鹅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