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沈悠然时,唇角微扬。
两人视线相触那一瞬,沈悠然的眼睛在刹那间亮起来,像装了满天的繁星。
沈悠然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是飞奔过去。
左思和青梅完全赶不上她的脚步。
沈悠然站在离裴怀瑾三步之遥,奔跑让她的胸口略微起伏,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胭红色。
她仰起头,笑如春花:“我来了。”
凝滞的古井仿佛被投下巨石,激起波澜壮阔的水花。
裴怀瑾一低头,热烈而灼人的眼神占据他所有的视线。
他奇怪地想,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爱他?
裴怀瑾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这么沉得住气。”
“可不是吗?”左思提起沈悠然的忍耐力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她还嫌伺候的人多,让他们都先紧着殿下。”
沈悠然的吃穿用度是按照真正被圈禁的标准,冷饭冷茶,旧屋陋器,分过去的宫人也都是老弱病残。
本以为娇养的小姐会叫苦连天,自乱阵脚,可她非但没有一句气急的话,还从犄角旮旯里寻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移栽到室内,每天不是在弄花,就是在看书,过得比殿下还闲适。
裴怀瑾唔了声,不予置评,将刚才画的东西卷起来,随手插进一旁的海水龙纹青花卷杠中。
书桌前立了一尊三脚祥云龙纹冰鉴,方形盖檐四周有水滴不断冒出,沿着纹路滴在下方的凹槽里。袅袅冰雾从铜盖上方冒出,借着湖面上的风送进内室,与荷叶清香混在一起,清凉舒适。
左思不理解:“殿下为何不直接处理掉她,亦或者看管起来便是,何须费心思在她身上?”
裴怀瑾另取一张宣纸铺在灰绒羊毡上,提笔作画,神情淡然。
“沈家把她送进来打我的脸,我总不能白白挨一个耳光,正好用她当饵,钓出暗处的鱼。”
笔尖骤收,沈悠然的睡颜被勾勒在纸上,栩栩如生。
裴怀安只好暂时咽下那些话,与她一起去院门处将夫子迎进来。
夫子因着他三番两次的逃课,对他并无笑意。
沈悠然冷然扬手,怀脆的巴掌声瞬间止住了少年所有话语,空旷的四周在此刻也安静下来,气氛瞬间凝滞。
裴怀瑾眸光颤了颤,终是敛了眉目不再反驳。
沈悠然冷冷瞥向眼前少年,虽然垂着眼眸一言不发,握在腰前的手却紧紧攥着,不由嗤笑着开口:“怎么,不服?”
少年闻言抬起眸,漆黑眼眸里满是坚毅和决绝,“阿姐,只有浮光教才有下手的动机。”
几乎是在少年尾音落下的同时沈悠然再次抬手,狠狠一掌甩在少年脸上,怀冷的脸庞瞬间被打的偏了过去。
这一掌力道极大,裴怀瑾脑袋一阵发晕,白皙的脸颊瞬间浮现一个怀晰的红色掌印。
裴怀瑾缓缓将头转正,迎着沈悠然冰凉的目光再次开口,嗓音沉缓却无比坚定:“石河村是浮光教的地盘,只有浮光教才能肆无忌惮地在石河村造下如此惨案。”
好,很好。
沈悠然怒极反笑,少年素来对她言听计从,今日却屡屡反驳,当真是好极了。
“啪!”
沈悠然右手高扬,又是一掌狠狠扇去,这一掌用上了十足的力道,少年却迎着掌风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了下来。
很快,一丝鲜血从少年嘴角淌下,裴怀瑾脸颊疼的几乎麻木,耳边一阵轰鸣,眼尾瞬间泛起了薄红。
沈云姝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拢袖向夫子道歉,并表示自己日后再也不逃课了。
夫子虚扶他一把,神情平淡:“希望七公子说到做到,进去上课吧。”
书房里多了一张书案,置于裴怀安书案的后面,沈云姝拿了本书在他身后坐下,这样,他若有不专的时候,她便能及时提醒他。
裴怀安被她盯着,果然安分许多,上午两个时辰的课,虽有些百无聊赖时的小动作,但沈云姝在他身后用笔杆稍一戳他,他便立即正了身形。
上午的授课结束后,沈云姝让人带夫子去客房用膳休息,裴怀安憋了一上午的话,终于有机会同她说出来。
“姝姐姐,我昨晚想过了,不若还是听祖母的,今晚起,我就搬回正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