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中年男人撇过头去,没一会儿,他开口,声音难得的低,似乎还有些哽咽,“嫁,爹明天就去刺史府……”
“娃儿,你别担心了,无论怎么样,那些破话都是假的。”
“你看,你爹我这么多年不都身体好好的……”
“娃儿……”
娃儿,他不是刺史,是个妖啊,娃儿,怎么办呐,你怎么……办……啊……
深夜的铁匠铺里,巨大的蝶影铺开,漫长的黑影挤压着一个父亲的五脏六腑。
"哐当"一声,铁匠的锤子最后落到手边,李铁匠愣愣的看向远处的月亮,就那样看着。
墙上无数器具寒光闪烁,一点一线,折射月光。
铁匠最后也没有闭上眼睛,他在想,娃儿,你怎么办呐。
你看爹,这辈子也没给你什么好的。
你娘死的早,爹嗓门大,又忙着打铁,你小小的,也不哭。
好不容易长大了,爹又没能给你找门好亲事。
爹护不住你……
都是爹的错,都是爹不好。
爹要走了……
娃儿,你千万千万,别想着爹……你一定要,好好的活,活得长长的……
……
“爹!”
李弦月从梦里惊醒,塌边空无一人。
女子愣愣的起身,她望着窗外的月光,银白一地,寂寥冷清。
她自然的走到角落里,打开某个盒子,一个银黑泛光,弧形优美的长弓静静的呆在那里。
她望了许久,直到陈淮快要回来。
清晨,陈淮关心她的身体,衣食住行,他都一一叮嘱。
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一直对自己很好。
偶尔吵架,他会说,月儿,我长你许多,合该让着你。
李弦月笑,“本来就是呀,你就该让着我的……”
好多时候,她抱着小陈让目送着陈淮离开,转身,她温柔的,极其精细的养着那个孩子。
她不敢想,不敢想这个孩子真正的父母从前的样子,她怕,她怕爹在出现她的梦里。
她见过的。
她见过漫天大雪,刺史府一片喜气,刺史夫人醒来,刺史急匆匆面上带笑的样子,她见过的,那是真正的恩爱夫妻,那是真正的刺史夫妇。
他们会心疼这个孩子的,这个他们刚刚出生的幼子,这个本应该父母疼爱,有着大好人生的刺史之子。
他在他的父母眼中是珍宝,是哪怕走入轮回,也要回头再看一看的珍宝。
她也是。
她也是爹最心疼的女儿。
爹死的时候会想自己吗,一定会的。
无数个日日夜夜,伴着花香和月光,李弦月都在想,怎么办呢。
从前她喜欢陈淮,哪怕认了那命硬的名声做了续弦也要嫁给她。
她想,其实她很幸运,小的时候风雪吹过她的脸,是爹挡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