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只在须臾。
那弯弓与贺拔胜对射的汉子却突然勒马横刀,挡在通往身后河滩的窄道前。
他反手拍向腰间箭囊,牛皮袋里铁箭碰撞声如暴雨敲檐。
“某腰间百箭,足杀百骑!”这汉子的吼声仿佛劈开了风:“主公渡河!“
高欢最后瞥向那道铁塔般的背影,吼道:“尉兴庆!若你我俱生还,怀州刺史,便是你囊中之物!”
“幼子孱弱。”尉兴庆只是张弓搭箭,轻声道:“请授臣兄。”
“准!”
高欢没有任何犹豫,斯声应下。
马蹄声已近在咫尺,贺拔胜那张被仇恨扭曲的老脸清晰可见。
尉兴庆再无牵掛,他不再看高欢,只是从箭囊中抽出长箭,搭弓。
“魏尉兴庆在此!狗贼受死—!”
他咆哮著將那张伴隨他多年的强弓拉至满月。
弓弦每一次震响,便有一名冲在最前的西魏骑兵应声落马。
箭矢刁钻狠辣,专射马眼、骑士面门。
一人一弓,竟真硬在贺拔胜的洪流前筑起了一道短暂却致命的无形壁垒—壁垒那边是凶威赫赫的西贼骑兵,而这边是寂静的死亡。
贺拔胜怒极,但他没有停下。
老將军知道每一息的耽搁都可能让高欢这条大鱼彻底溜走。
他身边的幢主立刻分兵,如狼群般扑向尉兴庆,意图將这绊脚石彻底碾碎。
尉兴庆的箭囊很快空了,其实他並没有百箭,这种大弓的大箭,能带上十几根就不错了。
他默默拔出腰间的环首刀,迎著来势汹汹的骑兵发起了反衝锋,但终究是螳臂当车。
刀断了,数柄长刀从不同方向刺穿了他的身体,巨大的衝击力將他整个人从马上挑下。
更多的刀枪劈砍而下。
尉兴庆最后的视野里,是贺拔胜那张布满沟壑、写满刻骨仇恨的脸从他身侧一掠而过,毫不停留地继续追向高欢消失的方向。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喊什么,最终只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脑袋就被乱蹄踏碎。
障碍已除!
贺拔胜眼中凶光更炽,黎马从尉兴庆的残躯上践踏而过,目光穿透混乱的人马,死死钉在前方策马狂奔的高欢背影上。
二十步!十步!
高欢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杆大槊破空带来的冰冷刺痛感!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