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终於停下拨弄炭火的手,铜箸轻轻点在釜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黎诚端起酒盏,却没喝。
“丞相是说——变制?”
宇文泰也端起自己的酒盏,缓缓转动著粗糲的陶壁。
“风是从我宇文泰这里放出去的,这浪也是我亲手搅起来的。”
他抬起眼看向黎诚:“虎牢关一役大魏伤筋动骨,东贼蠢蠢欲动。兵源已成我大魏悬顶利刃。
你我商量过多次,应该知道”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敲金戛玉:“不变,大魏必亡!”
黎诚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著。
正题来了,这顿饭此刻才算真正开始。
宇文泰仰头將盏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之气直衝肺腑,也似乎衝散了些许沉鬱。
他放下空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上,拉近了与黎诚的距离。
烛光在他眼中跳跃,闪烁著一种混合了疲惫、决断与梟雄狠辣的光芒。
“你我商討的计划我都同苏绰商议过了,兵农合一,寓兵於农!確实可行!”
“然则此乃翻天覆地之举,触动的不只是豪右的利益,更是贵胄们世代相袭的兵权根基。他们——”
宇文泰脸上露出一丝混杂著无奈与狠厉的笑容,像是想起了在手下那些鲜卑世家面前吃的瘪。
他哼了一声,才继续道:“虽然有人来闹,但是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们不点头!”
黎诚点了点头,宇文泰的改革首先触碰的就是那些鲜卑贵族的利益,他必然要先安抚手下这些利益集团才有资格谈变制。
“他们比谁都清楚,没有兵,鲜卑的荣光就是明日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黎诚面前的案几上轻轻敲了敲。
“部落的让步是必然的,但汉人也要让步。”
黎诚立刻竖起了耳朵。
“兵权可以分润,让汉人豪右参与进来成为府兵的中坚,但他们必须改姓。”
“改姓?”
黎诚挑了挑眉,果然如此一“不错!”
宇文泰的声音斩钉截铁:“赐鲜卑姓!从根子上將他们的血脉融进我鲜卑的骨血里!从此不分彼此同气连枝!”
“丞相的意思是?”
“这也是我宇文泰最希望看到的#039;大同”之路。”
他盯著黎诚,缓缓道:“包括你,智灵。若你愿意,我將视你为兄弟,亲自为你赐姓—宇文智灵,如何?就算你不再以汉人的姿態领兵,但你未来也必將成为未来府兵中汉人將领的最大表率。”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铜釜里羊肉的香气依旧瀰漫,烛火却在沉默中不安地摇曳。
亚歷山德鲁完全不懂两人在討论什么,只低著头抱著羊腿狂啃—一他被黎诚操练得一天天累得要死,食量大点也正常。
黎诚垂眸。
他对改姓其实並无所谓,毕竟他本身顶著的这个名字就不是他自个的,改了就改了。
但他不得不考虑一如果自己改姓了,自己还有资格和李虎这些同样改姓的汉人爭夺柱国的位置吗?
自己起初有信心爭夺柱国,就是想要爭取汉人的支持。
李虎他们改姓是因为他们本身身后就站著鲜卑的勛贵,所以他们改姓后必然能得到属於他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