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那个做什么?养起来怪麻烦的,”王十六嗤的一笑,转过脸来看他,“不过,我买了那只八哥,还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儿。”
她眼波流转间,似将漫天的雪色都收了进去,明媚无双,裴恕心里一热,柔情似藤蔓,密密发生。她今日,真是欢喜啊,他极少见她如此欢喜,但愿从今往后,能让她日日都如此欢喜。
雪还在下着,落在她衣上发上,裴恕轻轻拂掉,心里暖洋洋的,似泡在一池子温泉水里,说不出的愉悦轻快。侍卫们跟着身后,提着大包小包她买的年货,从今往后每一个新年,他们都要这么过。
回到客栈已经是近午时分,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等在门前:“是王女郎么?仆是军师府的书吏,军师遣仆来回复女郎,微躯有恙,已闭门谢客多时,不能与女郎相见,请女郎见谅。”
八哥还在叫,一声一声,小娘子万福,王十六从云端跌落,觉得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不肯见?是薛临吗?为什么不肯见?
“观潮。”裴恕看见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怕她摔倒,连忙扶住。她脸上的欢喜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孤独哀伤,喑哑着声音:“他看了名刺吗?他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书吏没再多说,拱手作别,“仆还要回去向军师复命,告辞。”
雪越落越急,她睫毛上沾着白,凝成冰花,裴恕觉得心脏的地方一阵阵锐疼,不是因为受伤,是因为她,这么难过。沉声道:“留步。”
书吏应声停步,裴恕回头:“请转告林军师,裴恕请见。”
王十六沉默着,看着书吏波澜不惊的脸。他并没有惊讶,看来他他早就知道裴恕的身份,那么军师,肯定也知道。
是薛临吗?不是的话,为什么会有早晨的饭菜,会有他说过的施政方略,会有那套马具,那些字帖?是的话,他为什么,就是不肯见她?
“放心,”裴恕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让你见到人。”
他是为着私事来此,原本并不准备亮明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只要能让她欢喜,便是再多麻烦,他也愿意。
王十六心里一酸。若是他知道,她要他找的是薛临,他会怎么样?喃喃地:“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裴恕想问,对着她哀伤的脸,话又咽下。她是在找薛临吗?她与薛临,究竟是什么关系?
半个时辰后。
客栈前车马煊赫,节度使李孝忠亲自到访:“裴翰林远道而来,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两下见了礼,李孝忠四下一望,笑道:“客栈太简陋了,某已经命馆驿收拾了两个洁净院子,还请翰林移驾过去。”
“下官是为私事而来,原不该惊动李节帅,更不能占用公务之所,”裴恕婉言谢绝,“下官仰慕林军师已久,想面见军师,当面向他请教,不知节帅能否安排?”
屏风后,王十六心跳快着,按捺着性子等着,听见李孝忠叹了口气:“军师身体欠佳,入冬以来汤药不断,已经许久不曾出门了。”
王十六心口处蓦地一疼,那把刀,穿透薛临的胸膛,又刺伤了她,他是因为这个,才不肯见她吗?
“不过,”李孝忠话锋一转,“翰林既然提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安排,翰林等我的消息。”
王十六松一口气,从屏风边缘,看见裴恕沉沉的目光。
过午之后,李孝忠传来消息,军师已经答允,请诸人前往军师府见面。
地上的积雪已经有几寸厚,车轮碾过,吱吱呀呀的响声,王十六开着窗,心里如同油煎,始终紧紧望着前方。
“观潮。”裴恕自马背上俯身,唤了一声。
想问问那个主宰了她喜怒哀乐的人,是不是薛临。想问问兄妹之间,是不是应该如此。最终只是笑了下,轻声道:“没事,若是这次不成,我们继续找。”
王十六鼻尖一酸,转开了脸。
不会再找了,若这次不是,那么薛临,就是真的死了。她太累了,再不能承受这样的悲喜绝望,她恐怕要辜负他的期望,放弃了。
车子在军师府内停住,王十六一下车,立刻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熟悉之意。
庭中积雪并没有扫,一整片完整的白,从前下雪时,因为她总要玩雪,所以薛临总会留着庭中积雪,从来不扫。廊下的大花盆里栽种着新生的松柏,和她在南山的家,一模一样。
眼梢越来越热,哥哥,是你吗?
正堂就在眼前,王十六心跳快得如同擂鼓,许久不敢抬步。
是薛临吗?答案就在眼前,却不敢看,生怕再一次坠入深渊。
“观潮,”手被握住了,裴恕低头轻声,“你很害怕?”
很害怕,怕到了极点。王十六沉默着,鼻尖却在这时,嗅到一缕熟悉的香气。
是水仙花,一盆盆摆在窗棂上,白花黄蕊,绿意盎然。心里陡然欢喜,在晕眩般的欢喜中摇了摇头:“不怕。”
不怕了,她不会弄错,一定,是薛临。
“裴翰林,”堂中有人说话,一把温厚的男子嗓音,“抱病在身,无法远迎,还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