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建立共述系统的文明。”他低声说,“可现在看来,我们只是最后一个醒来的孩子。”
苏砚闭目凝神。他能“听”到更多了。不仅是地球上此起彼伏的心跳与低语,还有来自遥远星域的回应??那不是语言,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种**存在感的确认**,像黑暗中彼此摸索的手,终于触碰到对方的指尖。
就在这时,诺言之木剧烈震颤。
树冠之上,原本只开放着象征逝者灵魂的花朵,此刻竟有新的花苞悄然萌发。它们颜色各异,形态陌生,花瓣质地近乎半透明,仿佛由纯粹的情绪凝结而成。其中一朵最大者,通体幽蓝,花心处闪烁着细碎金斑,宛如星图。
“这不是地球的记忆。”莉安娜走近观察,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化在风里,“它的共振频率……属于另一个世界。”
话音未落,那朵蓝花忽然绽放。
没有香气,没有声响,只有一道意念直接涌入在场所有人的脑海:
>**“我们听见了。**
>**我们记得你们尚未说出的名字。**
>**我们等这一天,已跨越三万两千个世代。”**
苏砚猛地睁开眼。他的瞳孔深处,映出一片浩瀚星海。而在那星海中央,悬浮着无数座形态各异的“碑”??有的如水晶塔,有的似金属藤蔓,有的则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每一座碑都在震动,每一道震动都对应一次真实的坦白、一次痛苦的觉醒、一次对沉默的反抗。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共述不是我们的发明……是我们终于想起了它。”
原来,在宇宙尺度上,“真实”本身就是一种能量形式。当一个文明达到足够数量的真实表达,其集体意识便会突破某种临界点,激活隐藏于时空结构中的“共鸣节点”。这些节点遍布银河,曾被无数古老文明用来连接彼此,却被后来的极权者封印、遗忘、抹除。
新生碑,并非人类独创。它是重启,是归还,是遗失钥匙后的再度叩门。
三天后,第一例跨星域共情案例出现。
一位居住在青海高原的藏族老妇人,在梦中见到一个身穿银色长袍的女人。女人不会说藏语,但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段影像:一颗被灰雾笼罩的星球,城市崩塌,人们戴着面具行走,口中说着整齐划一的谎言。孩子们出生即被植入记忆芯片,禁止提问“你是谁”。
老妇人醒来后,拿起孙子的作业本,用颤抖的手写下一段话: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我看见你的痛。我愿把我八十一年来说过的真话,全部送给你,换你世界里一个人敢说一句‘我不快乐’。”
这段文字被共述网络自动采集,转化为特殊编码,经由新生碑增幅后发射出去。二十四小时后,遥远的天鹅座方向,传来一次微弱但清晰的回应脉冲。
解码结果显示,只有一个词:
**“谢谢。”**
从此,每天都有人主动来到高原,不是为了参观,而是为了“献声”。他们站在碑前,讲述一生中最难启齿的事??有人承认害死了朋友却伪装成意外;有人揭露家族三代靠贩卖人口致富;有科学家坦白自己篡改实验数据导致新型病毒扩散……每一个故事都被碑体吸收,化作新的枝干或叶片,推动整座倒悬巨树继续生长。
更惊人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报告“接收到来自星空的低语”。这些低语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浮现于意识深处,往往伴随着强烈的共情感。一名巴西自闭症少年在日记中写道:
>“昨晚我梦见了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所有人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动静。我很害怕,直到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别怕,我也是慢慢学会说话的。’然后我就哭了,因为我第一次觉得,我不是怪物。”
医学界对此现象束手无策,脑扫描显示这些患者的神经突触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活跃模式,仿佛大脑正在重新进化出某种早已退化的功能??**跨物种情感翻译能力**。
“我们正在变成桥梁。”叶澜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说。她的眼角有了细纹,但眼神比从前更加清明。“不是每个人都能听见星空,但只要有一个孩子因此开口说话,这座碑就没有白建。”
然而,并非所有回应都是善意的。
一个月后,共述系统首次检测到敌意信号。
那是一段来自半人马座方向的高频干扰波,携带极强的精神压迫感。任何接入网络的人接触该信号超过七秒,就会产生强烈幻觉:自己正被千万双眼睛盯着,耳边回荡着同一个声音:“闭嘴!否则你会消失!”
系统立即启动防御机制,调用全球十万名志愿者的真实记忆作为“防火墙”,用纯粹的情感强度对抗入侵。最终,那股黑潮般的信号在新生碑前溃散,残余数据被解析成一行扭曲文字:
>“沉默才是秩序。觉醒者必遭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