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容道:“崔时沭不是死了吗,去他家只有他妻子,怎么能找到人呢?”
小毛贼一愣道:“我不知道他死了,雷晗铭没有告诉我。”
堂中烛花爆开,傅行州嗤笑了一声看向杨淮英:“雷晗铭连表面功夫都懒得敷衍你。杨大人,论起与羯人谋事,你大不如田高明,实在是被骗的很惨啊。”
杨淮英心中隐约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但他来不及深究更多,只顾勉强维持着面子问道:“审到如今一无所获,已至子夜,在场众人明日都还要当值。总督来去自由,就别拖着大家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吧!”
“怎么会是一无所获呢,”傅行州转头看他,“杨淮英,堂中为何不见贾大人?”
杨淮英立在原地愣了片刻,他诧异地扭过头去看地上的小毛贼,后者畏畏缩缩地一垂眼睛,避开了他的视线。他脑海中霎时电光石火般一闪,转瞬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拧过身子,伸手点着傅行州,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皮囊之下的狰狞,吸了几口气才发出声音,几乎是咆哮了起来:“这小毛贼你早就审完了,是你告诉贾守谦,崔时沭身上还藏着一份账本。好啊傅行州,你可真行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这是诱供!”
“若是问心无愧,谁会大半夜的去挖坟呢,”傅行州的目光冷冷地从他身上扫过,站起身来扬声下令,“众军听令,把府衙大门看紧,今夜任何人都不准放出去。”
一点豆大的灯烛在黑夜中闪烁着。深夜时分,东甘盐井内早已歇了工,此时空无一人,四下寂静无声。长而深的通道在地下盘根错节,墙上间隔数十步才有一支微弱的火把,周遭都是黑漆漆的。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有个人贴着墙哆哆嗦嗦地往前走,手中烛台上的一星火苗不停地晃,几乎什么也照不清楚,正是贾守谦。风声穿过孔洞发出低啸,仿佛这团浓黑中藏着无数伸出手的伥鬼。
他越走越是心虚,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虚空之中并无一物。
他好容易挪到通道尽头,背上沾满了冷汗,不敢多停留一刻,逃似的扭身转进一条小窄道,将烛台放在地上,直奔窄道尽头的一口废弃的枯井。他双手用力将井口的木盖子搬开,推到一边,井中赫然存着一具尸体,只露出一点头发搭在外面,散出极其难以形容的气味。
贾守谦他盯着那团黑发深深的吸了口气,弯下腰双手抄在尸体的腋下,仰头咬牙闷哼一声,从井中十分费力地拖出来平放到地上。两道人影重叠交错,在墙壁上被拉得细长。
他双手拄着膝盖粗喘了几口气,余光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这尸体的面目,心中过冷水似的一激再也不敢看了,只顾得上匆匆忙忙地拿着烛台,从头到脚地摸索着。
烛台几乎燃尽了,贾守谦半跪在地上将尸体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最终一无所获。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瞪着手边那双散乱的鞋袜凝神了片刻,忽地意识到什么,立刻起身撤步向外走去,连恢复原样都顾不得了。
但就在下一刻,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冰凉的刀刃紧接着抵住了他的脖子,两支火把同时亮起,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举起双手想要解释句什么,话还没出口,程朝立起刀锋推着他往后退,走回了尸体旁边。
他踉跄着被地上的衣摆绊了一下,就在这片刻之间,窄道外侧与上空同时亮起无数的火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成百上千的工人,沉默无声地俯视着他,手中煌煌明火如同日月,又如同高悬的雷霆,黑雾中的伥鬼嘶嚎喊叫,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贾守谦心中巨骇,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上。程朝一把把他拎住,手中刀一抬他的下颌,正好对上人群之中阎止的眼睛。
阎止一身灰袍立在千百灯火之中,身形清癯而修长,暖融融的光晕之下脸上仿佛多了一丝血色,微微带着笑意。
“贾大人,”他说,“请吧。”
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在地牢深处响起,贾守谦被押着掼在正中间的椅子上,随即两侧的手腕被铁链拷住,沉重得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这是对待重刑犯才会上的镣铐,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动弹不得,神色中明显慌乱起来,双手不断挣动着,铁链缠在椅子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你们凭什么抓我!杨大人在什么地方,我要见杨大人!”
贺容此时进屋来,闻声扫了他一眼,俯身在阎止耳畔说了句什么。后者颔首示意他稍待,见贾守谦仍在挣扎咒骂,屈指敲了敲桌子,抬头道:“牢里的规矩贾大人也懂,是一定要吃顿鞭子才老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