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吗?那天你在公寓楼下拦住我,我们讨论了哈米吉多顿的自由——我明白,现在的你什么也不记得,但在我看来,就是在我提出质疑的刹那,你的头突然开始剧痛,然后,你就不再记得我了。大概是哈米吉多顿对你做了什么…我认为,你被清除记忆的次数,只会比你想象得更多。”黎漾靠近过来,双手摁住鹿丘白的肩膀,“我能告诉你的是,鹿丘白,你的父亲已经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
四个字,掷地有声。
或许在今天之前,鹿丘白都可以将察觉到的些许异常大为有心之人的故意构陷,但此刻他看着周遭不人不鬼的畸形的身体,内心的苦涩快要将他彻底淹没。
“我。。。恕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鹿丘白仰起脸,“我不能。。。就这么偏信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人,因为我的父亲,他确实拯救了人类,建立了哈米吉多顿这样。。。完美的城邦。但是黎漾,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一定、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他心中有许多犹豫,让他相信父亲会置人命于不顾、甚至用人作为污染体参与实验,还不如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
过去的二十余年时光,他的父亲都是一个伟岸的、没有缺点的人,此刻陡然有人指出他其实是个虚伪甚至残酷的人,鹿丘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从他的角度出发,就好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忽然得知自己信仰的神明其实是灭世的撒旦——在哈米吉多顿,人们对“父亲”的依赖和信仰神明也没有区别。
而鹿丘白作为“神”的儿子,在这样巨大的打击之下,还能够站出来表态,已经足够勇敢。
无论多少次,黎漾都会佩服眼前这个青年的勇气。
他用力拍了拍鹿丘白的肩,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道:“无论如何,这一次,不要再冲动了。”
事实证明,和男人直接对峙,只会得到记忆被彻底清除的结果,如果他们还想要找到真相,就只能徐徐图之。
鹿丘白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让父亲看出异常的。”
禁区的天雾蒙蒙的,哪怕是手电筒的光,也会在照射出几米后被吞噬,鹿丘白看向畸形人们,唇瓣微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们的异化未必不可逆转,我的身体能够吸收污染,我会趁父亲不在研究院的时候来这里,争取能够救下更多人,哪怕一个也好。”
这个行为其实很危险,稍有不慎,鹿丘白就可能被失去理智的畸形人分食。
可见他神情倔强,黎漾深知哪怕自己表达反对,也无法撼动青年的决定。
他点了点头:“好,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黎漾开车带着鹿丘白返回。
一直开出禁区,才有光芒出现在眼前,鹿丘白不禁回过头去,身后黑乎乎一片,像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任谁也不会知道,那里是一片怎样的人间炼狱。
而眼前,高楼林立,科技的风到底席卷了整座哈米吉多顿,天国屹立不倒,人们脸上喜气洋洋,又有谁会去关心在黑暗中乞求天明的虫豸?
哈米吉多顿。。。
不该是这样的。
禁区似乎能吞没一切时间概念,鹿丘白怎么也没想到,进入禁区时是深夜,离开时却已经到了白昼。
幸好今天是休息日,否则一秒没睡又要赶去上班,堪称人类历史中最恐怖的绝境。
黎漾直接开车带着鹿丘白返回了公寓,在公寓楼下,他们见到了搬入公寓的新住户。
那是一个一头卷发、棕色皮肤的女人,身材凹凸有致,穿着拖地的鱼尾裙,像一条婀娜的蛇。
女人从他们面前经过,身后看着是保镖的人提着大包小包,哼哧哼哧搬运。
她轻轻转眸瞥向两位男性,瞳孔像野兽一般竖起,饶有兴致地落在鹿丘白身上。
紧接着,她伸出手,指尖挑起鹿丘白的下巴:“小弟弟,你很有意思。”
鹿丘白被盯得毛骨悚然,正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女人就已经轻笑一声,自顾自向电梯间走去。
他忍不住松了口气,与女人目光相接的刹那真的有一种被蛇盯上的恐惧感。
“是搬去那一户的吧。。。说起来,公寓已经好多年没有新住户搬进来了,最近却一连搬来两户。。。黎总,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