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觅将她的手放在画册上,这个时代的纸格外易碎,却也珍贵。颜料更是难得,紫色、蓝色、棕色,被毫无欲望地混杂在一处,大块的铺陈与混乱的光斑糅合在一处,像是腐烂的水果。
——在断颈处大快朵颐的蛆虫。
“你可以随时撕碎它。”像是引诱犯罪的低语,顾无觅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尹亦一手指蜷缩了下:“这并非我所拥有的权力。”
她最终还是摊开画像,但仅仅是扫过一眼便颇为头疼地闭眼,毫无逻辑的信息在她的脑海中运转失败,无法窥得本质,再试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局。
马车行过一处破损的路面,车厢猛地倾斜了一下。
顾无觅松开扶着桌脚的手,几乎与她撞在一起。
默许,仍旧是默许。
她似乎永远不会为外物所动分毫,一切技巧在她眼前都显得拙劣。她只是无法分辨事物的表象,并不代表真的不理解暗中涌动的存在。
“为什么是苹果?”可她还是问了。
“没有特别的原因,”尹亦一说,“是什么有分别吗?”
“很甜,”顾无觅回答,将她攥着流苏的手指一并捉进来,“但果肉不是红色的。”
“这样啊。”尹亦一轻声道。这时候窗外忽然下起雨来,马蹄似乎踩进水坑,车厢又歪斜,水滴敲在窗玻璃上,滑下不规则的泪痕。
“为什么下雨?”顾无觅逐渐掌握了这种句式。
“没有为什么,”尹亦一似乎心情不错,尽管雨天的意向更多的被捆绑在阴霾里,“问题,好多。”
她屏住了呼吸,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画像被扔在桌面上,随着下一次车厢的晃动掉落在地面,尹亦一想要伸手去捡,她不理解宽阔的车厢为何忽然变得这样挤。
于是让它在视觉空间上逐渐增长,她默许所有的存在存在,存在本身即是意义。
所以当顾无觅吻过来时,也没有太多惊讶。
好像并不合时宜,尤其在这个时空里——她们的接触没有太深,总共不过两天,用她原本所在世界的时间算,不到48小时。人类喜欢循序渐进,这个规则在顾无觅以为的第一次相遇时便打破了,于是索性不再遵循。
魂魄的记忆不会说谎。
但身体还是生涩,她还没能完全适应,正如她还不能熟练地掌握语言、文字、画面,一切存在于表象的东西,都不在她所熟知的领域里。
她听见昏昏沉沉的雨声,顾无觅教她呼吸,总算从窒息的沉闷中被解救出来。她有许多问题,自己能看见任何一个答案通往的道路,一切存在走到最终的归所,除了自己。
顾无觅好像被裹挟进这样的未知里。
于是全知全能的神话被打破,太过聪明的人类原本让她并不觉得是一件好事,剑走偏锋会给系统带来许多不稳定的故障,需要亲身去修复,去寻找每一个漏洞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