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好疼……出血了……”
人群登时一阵骚动,大臣队列中不少人冷汗涔涔,寻思这节骨眼儿竟出这般乱子!
颜贵妃本欲发作,她岂会看不出来这些贱蹄子是故意碰瓷她的,但她心心念念着即将面圣,同时察觉到来自大臣队列中颜琅冷漠一瞥,到底忍下了,决定等皇上来替她做主,是以也摆出了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不过众人的目光很快又被吸引回銮驾上。只见帷幔间探出一只腻白如玉的手,双指拨开帷幔,露出一道秀颀身影,从銮驾轻盈跃下。
待看清那人的惊世容颜,四下接连响起抽气声。青年身上披着精致的绛色雪绒边斗篷,一如他本人给人的感觉,既如盛放牡丹般秾丽,又如天山雪莲般清绝,配上那风华无双的相貌,直教全场一阵恍惚。即便有人留意到了那绣着蟒纹的下裳,却一时间无人将其与宦官之流联想在一起。
就在众人心神皆被摄去时,銮驾中又躬身走出一人。这一回,对方即便只露了侧脸,那高鼻深目的凌厉轮廓与周身威压,瞬间就让所有人认了出来。
大臣们当即浑身紧绷,一抖衣摆,跪地叩首。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在上空回荡,惊起树间檐上大大小小的鸦鹞。
鸩王将手搭在了真宿平抬的臂上,从銮驾缓步而下,然后掀起眼睑,目光扫过群臣,在赵千衡与颜琅身上停驻片刻,方才收回。
赵千衡与颜琅二人感受到那股来自天子的威压后,悬着的心猛然下坠,脸色皆不是一般的难看。
还真让他活着回来了……
后方嫔妃则早被先前阵仗吓得跟着跪地行礼,此刻已不复方才的乱象。是以鸩王只轻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众卿平身。”鸩王淡淡道。
所有人起身后,视线不可避免地再次落到搀扶着鸩王的真宿身上。青年虽不及鸩王那般精壮高大,立于鸩王身侧却自成风骨,体态出众又迷人。分明是搀扶的姿态,周身气度竟隐隐与帝王威仪分庭抗礼。
某些人觉着自己会生出如此大不敬的念头,着实荒谬,是以慌忙掐灭,转而猜测起此人的身份来。
观其着装,显然是随侍的级别,最大的可能便是此人是皇上在边疆临时寻来顶替庆公公的。而眼尖的人,已然注意到了青年耳上的金珠耳珰,以及那双极为稀罕的金眸。一个两个巧合倒好说,但若是三个呢?再观那与庆公公九分相似的眉眼,几个机敏的已隐隐猜出了真相,心下骇然。
而颜贵妃尚不及为不见旧日的少年随侍而欣喜,便被这新出现在鸩王身边的“拦路石”震住。对方容貌超凡脱俗到令人生不出嫉恨,就连向来恃靓行凶的她,都首次萌生了退却之心。
未几,鸩王命众臣移步到金銮殿。途中有人悄悄摸到了严将军身边,向其打听道:“那位可是新来的随侍公公?边疆人?”
严将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所指何人,待看见对方眼神示意的方向,才恍然大悟。
“噗!”严将军没忍住笑出声,因他想起了庆功宴次日的自己,怀疑自己没醒酒,也没怀疑那就是真宿本人。他现下心下一阵愉悦,只为终于也有人要体会到,自己当初感到的愕然与惊诧。
严将军忽然驻足,引得周遭偷听的大臣纷纷停步,疑惑又好奇地等待严将军的下文。
只见严将军朝前方喊了声,“庆大人!”
正搀着鸩王攀着长石阶的真宿蓦然回首,眨了一下金眸,微歪着头问道:“严将军有何事?”
“庆……随侍?”众人瞠目结舌,四下陷入一片死寂。
此番大捷,一举将边疆三城依数收复,成功抗敌后,竟是从那当了两百余年大陆霸主的枫国身上生生剜下三块“肥肉”来。长期不堪其扰的姩国,岂有国民会不为此兴奋?然而因鸩王失联一事,前朝后宫皆笼罩在愁云惨淡中多日。
现下鸩王强势归来,举皇宫上下自是一片喜庆欢腾。
先前为姩军凯旋准备的一切,此时都重新布置起来,尚膳局、尚仪局、尚服局等等尽皆迅速响应,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五大宫女欣然交还权柄,然后回到了表面轮流伺服、实际暗中受命的位置上。有芷汐照顾,鸩王体恤真宿辛劳多日,放了人回去。真宿终于得以独自回到蝎影殿的耳房。
许久未回,虽然他在此居住的时日不多,甚至比待在边疆的时日要少得多,但摸着耳房内的一桌一凳,望着那随风轻晃的螃蟹灯,一股陌生的归属感充盈胸口。
坐下歇息片刻,真宿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的木制浴桶上。
未及动身,没想到有人“瞌睡送枕”,为他送来了两桶热水。
只见有着相似脸庞的五大宫女之二——作儿和侑儿,突然各提着一大桶水出现在耳房门口,脸上挂着狡黠笑意。
真宿起身相迎,问道:“两位姐姐怎么来了?”
“突然长大这么多,咱都不好认下这声姐姐了。”作儿眨眨眼打趣道。
“长途奔波,累了吧?陛下吩咐我俩来看看你有何需要。听汤荃说你习惯泡澡,便给你拎了热水来。”侑儿话说得周全,看似沉稳,但她眼中更是不掩揶揄之色,显然也是个俏皮性子。
“谢过二位姐姐。”对方专门为自己而来,他便回了个友善的甜笑,将两桶水都接了过去。
真宿将空置的木桶冲洗了一下,再将两桶水注入其中。浴桶登时满了大半,水面蒸腾起袅袅白雾。
真宿正欲更衣,手指勾在侧腹的束带边缘,忽然意识到她们二人还在屋内,遂扭头望向她们。
作儿盯着他腰间坠着的香囊看了许久,察觉到真宿视线后,脱口而出道:“可要姐姐伺候小庆子入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