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林昭站在省审计厅楼下的梧桐树下,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微青的眼尾。雨丝裹着晨雾落下来,打湿了他藏青色西装的肩线——这是沈清欢昨晚特意熨好的,说“审计厅的空调冷得能冻穿衬衫”。“叮——”裤袋里的震动让他指尖一紧。阮棠的投影浮现在镜片内侧,淡蓝色旗袍的裙裾被虚拟风掀起一角:“会议资料已同步至您的平板,热力图第三层标注的‘文化公司-督导组’资金链,省纪委刚确认了三笔转账的境外壳公司注册地。”林昭低头按亮平板,暗红色的热力图在屏幕上展开,江口区那团近乎黑紫的色块像块烧红的炭。他想起昨夜父亲书房里的老座钟,每走一格都撞得人心发慌——周砚铭的秘书提着文件袋从纪检委家属院出来时,顾轻语的相机快门声比心跳还轻;赵砚清家属收到花圈时,沈清欢发来的照片里,花圈缎带上的“谢礼到付”四个字,墨水晕得像团血。“林处长。”前台姑娘的声音让他抬眼。玻璃门内,审计组的王组长正冲他招手,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褪色的红绳——那是他女儿高考前求的平安符,林昭在省厅培训时听他提过。六点整,会议室的投影幕布“唰”地展开。林昭提交的《试点资金流向热力图》占满整面墙,七个城市像被撒了红墨水的棉团,江口区的黑紫最浓,连边缘都泛着妖异的紫。“这笔280万。”王组长的激光笔点在江口区一条细如蛛丝的分支上,“拆成12笔走账,每笔23万,刚好卡在‘大额支出’审计阈值下。为什么没人发现?”空气里响起纸张翻动的脆响。随行的审计专家推了推眼镜,苦笑里带着点挫败:“我们查的是‘异常’,可每笔都合规。就像把毒药掺进十二碗汤里,单喝一碗没事,凑齐了……”他没再说下去,喉结动了动。林昭盯着投影里那条蛛丝。他想起系统昨天凌晨弹出的推演结果——当他把“周砚铭”“文化公司”“督导组家属”三个关键词输入政策推演模块时,屏幕上跳出的第一条预测就是“蚂蚁搬家式洗钱”。阮棠当时用扇柄敲了敲虚拟桌面:“他们摸透了审计规则的空子。”“叮——”会议室的座机突然响起。王组长接起电话,指节在桌沿敲出急鼓点。“好,立刻冻结。”他放下话筒时,目光扫过林昭,“督查组刚反馈,周砚铭住宅没找到证据,但他妻弟名下三家公司的账户冻了。流水显示和五家‘中标企业’循环转账——钱转出去,项目流标,再以违约金名义转回来。”林昭感觉后槽牙微微发紧。这和系统“人性图谱”模块对周砚铭的分析吻合——表面务实,实则把“改革试点”当钱袋子,弱点是“护短”,尤其纵容妻弟。他昨晚让沈清欢整理的周妻弟十年内的工商注册记录,此刻应该正躺在王组长的文件袋里。“立刻向省委提交紧急报告。”王组长的声音沉得像铅块,“试点审批暂停,全面核查。”投影的红光映在林昭镜片上,他望着热力图里逐渐淡去的黑紫,忽然想起顾轻语后巷拍的那张照片——秘书的黑皮鞋踏过水洼,文件袋边角露出半截红色封条。那是纪检委的调阅函,还是销毁证据的清单?上午九点,市改革办的会议室飘着新泡的龙井香。林昭推门时,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主位空着——周砚铭没来,官方说法是“配合调查”,但谁都知道,省督查组的车今早六点就停在了他暂住的宾馆楼下。“林处长。”东城区张区长把热力图复印件往桌上一摔,声音里带着火气,“我们区搞老旧小区改造,拆了五栋危楼,你们这什么‘熵值模型’倒好,压着评分不让过?”林昭拉椅子的动作顿了顿。他注意到张区长右手拇指关节有茧——那是常年拿瓦刀的痕迹,去年他跟着张区长在工地吃了三天盒饭,知道这是个真干实事的。“张区长。”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抽出两张表格推过去,“青阳区小微贷款发放量连续三月增12,医保覆盖率提53——这两项您区的数据是15和61。”他指尖点了点表格最后一列,“模型给您的评分是a+。”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张区长低头看表,耳尖慢慢红了:“那……那刚才说的压分是?”“有人把‘改革’当避税通道。”林昭的声音像块冷铁,“比如某区申报‘智慧农业试点’,拨了八百万买设备,结果设备堆在仓库吃灰,发票开给了老板小姨子的空壳公司。”几个区县负责人悄悄抬头。林昭看见西城区李区长摸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他知道,李区长上周刚让审计科重新核查了辖区试点项目。,!中午十二点,江口区政务服务中心大厅的空调开得太足。顾轻语裹了裹薄外套,相机挂在胸前,装成拍照的游客。她盯着“智慧社区”项目公示栏,原本该贴施工进度图的地方,现在只有张“系统升级中”的a4纸,胶水都没涂匀,边角翘着。“小心!”她踉跄着撞向咨询台,背包带勾住台角的绿植。工作人员惊呼着弯腰扶她,她趁机把鞋底的微型摄像头对准后台——穿格子衬衫的男生正疯狂敲键盘,监控画面里的时间条“唰”地往后跳,最后定格在“2023-10-0108:00:00”。“对不住对不住。”顾轻语捡起绿植,发梢扫过男生的手背。男生耳尖一红,低头继续删数据。她转身走向大厅出口,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阮棠的消息:“删除时间10:17,与周砚铭秘书10:15的通话记录重合。”下午四点,青阳区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斜斜的光。林昭把《全生命周期监管平台建议》推到区长面前,纸页发出沙沙的响:“双账户托管,拨付和使用分离;对接医保、社保、信贷数据;公众扫码就能查进度。”区长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停在“技术支撑单位”的空白栏:“小同志,你心里有人选?”林昭想起上周在创业园碰到的陈明远——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说话时总搓着大拇指,说“想给云州做点实在的”。“市大数据局牵头,陈明远团队参与。”他说,“他们做过三个县域项目,成本是国企的三分之一。”区长突然笑了:“你父亲当年推荐我去党校学习时,也是这么说‘有个年轻人,能干事’。”他拿起笔在“陈明远”三个字下画了道线,“明天让他来我办公室。”傍晚七点,林昭站在政务大厅的电子屏前。第一位市民举着手机扫码,屏幕上缓缓展开“阳光试点”页面:航拍图里,挖掘机正掀动新土;资金明细栏,每笔支出都标着“区财政局-建设银行双账户托管”。“他错了。”阮棠的声音像片羽毛,“系统不是权力,是尺子。而你,是执尺的人。”林昭望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忽然想起周砚铭被押解时的眼神——透过车窗,他看见街头电子屏正播省改革办暂停试点的新闻,周砚铭突然笑了,说“你只是把‘我’换成了‘系统’”。此刻,电子屏的光映着他的脸。有市民指着屏幕喊:“看,这不是我们社区的健身器材采购单?”人群围过来,手机闪光灯像星星落了一地。林昭摸出手机,沈清欢的消息跳出来:“省政府新闻发布厅今晚调试设备,明早九点……”他没看完,抬头望向窗外。晚霞把云层染成金红色,远处省厅大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有人举着把火炬,从这头传到那头。(次日上午九点,省政府新闻发布厅的镁光灯已经架好。主管副省长的发言稿摊在桌上,第一页标题是《关于改革试点规范管理的若干意见》,页脚批注着“重点提及‘阳光试点’小程序”。而此刻,林昭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阮棠的提示只有一句话:“省台记者申请专访,关键词:‘执尺人’。”):()都市科员,我激活了政商决策系统